六月末的小县城刚刚正午就燥热得可怕,柏油路都快要晒化,散发出气味来。

    路旁就是大大小小的饭店,一步一个空调外机,热风呼呼往外涌,室外如果路过别提有多难受。

    温争明的小脑袋满是汗,两手都提着大布袋,他跟在爸爸后面。他个子太小了,布袋都快到要耷拉到地上,步子停了停,缓了几秒又提起较他而言沉重的袋子,再次前进。走在前面的瘦弱男人察觉到了动静,回头看着他同样瘦小的孩子,眼神里闪过痛苦和疲惫。他开口道:“明明,累了就歇会儿吧,马上就到了。”温争明仰起头,他褐色的眼睛在日光下更显透亮,只是相比较于同龄的孩子,体格确实是小了一圈的样子。“爸爸累不累呢?爸爸背了超级多的东西,背都湿透了。”孩子的眼神太过直白与纯洁,让他的内心晃了一晃,这孩子长得着实漂亮,只是温晟和他朝夕相处了快十年,知道这孩子是有点缺根筋的,老实,不会撒娇,但意外地懂事。

    “爸爸不累的,明明满头都是汗,爸爸去买冰淇淋给明明,坐在那边等爸爸。”温晟心疼地看着小脸通红的孩子,指了指小商店树荫下的石凳,提着大包小包,安置好了孩子,转身去买冰淇淋。

    小商店门口的大爷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注意到了这父子俩,寒暄道“那是你娃吗,长得可真好啊,就是太瘦了,这小胳膊小腿。你再看看我孙子,胖大胖大的,放暑假了他爸妈就把他送到我这里了,惯得没样了。”电视机旁边坐着的小胖墩充耳不闻,只是一味地吃着冰棍看着动画片。温晟回头随意搭着话,一边从冰柜里摸出两个小布丁“你孩子身体真结实,一共两块是吧。”从裤兜里摸出一张五元的纸钞,找回来三张皱巴巴的。“你叫娃过来吃呗,这边有风扇。”“没事大爷,孩子比较怕生,我们还搬着东西,谢谢了哈。”

    他转过头去找孩子身影,树荫下,空荡荡的,行李静静堆在石凳旁边。不见了!温晟瞳孔紧缩,慌忙跑过去,在哪里,跑到哪里去了,这个点路上行人少的可怕,一时间满眼半个人烟都没有。一瞬间他想了无数种可能性,急切懊悔感瞬间涌上心头。稳了稳心情,温争明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他开始大声呼喊,希望得到回应,没有任何动静。温晟瘫坐在石凳上,手上的小布丁逐渐开始融化,他的后背完全湿透了。

    远远地,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拐角处跑来。“爸爸!”温晟大喘了口气,随后涌上气来,伸手准备就是一个巴掌,孩子紧闭着眼,缩着肩膀,准备着疼痛袭来。最后还是没有下得去手,只是恨恨呵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看见你不见了,生怕你被人拐去,你要我怎么办!”说罢,温晟眼泪落了下来,他快三十岁了,极少掉泪,最苦的时候也是咬牙挺过来了,这孩子他生下后起初并无怜爱,但是小孩很懂事,让他贫瘠的生活有了奔头和寄托,才开始像一个家,做彼此唯一的家人。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瘦弱的男人像是突然卸下了所有力气,肩膀止不住地发抖,双手掩面,无声地哭泣着,温争明从来没有见过他爸爸这样,脆弱而无助,他想不到无助这样的词语,只是觉得,爸爸看起来很难受,他自己也很难受,他犯了很大的错误。温争明的大脑似乎无法处理这样的事态,他只知道道歉,翻来覆去地道歉,只会用那几个词语,一遍一遍地不知疲倦地,他攥着爸爸的衣角,也几乎要落泪,后知后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温晟渐渐缓了过来,也不愿再继续听温争明念咒一般的嗡嗡声,他终于放下手,看到了自己的孩子,眼泪鼻涕糊在一起,眼圈又红又肿,这孩子哭起来没声响,没想到模样这么惨烈。

    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湿巾,对着小脸开始擦泪痕,擤鼻涕,说到底也是十岁的孩子了,但是除了懂事外,其他方面并不聪明。漂亮的笨小孩,温晟这样评价着自己的孩子。

    “爸爸,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哭了,对不起。”擦干净又是这几句,温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笨小孩,“好了,不要再哭了,没有下次了知道吗,现在说说刚刚跑哪去了。”说完,温争明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彩色玻璃珠,看见这几个坑坑洼洼的弹球,温晟又怒了“什么意思?”“我刚刚在等爸爸的时候,想玩一下弹球,但是口袋里一个都没有了,应该是不小心弄掉了…”温争明看着他爸爸越来越差的脸色,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丢了就丢了!你分不分得清什么更重要?!而且没有告诉我自己就跑了,怎么胆子变得这么大,没有我的允许你就这么跑掉,太不听话!”“可是,这是爸爸送给我的。是爸爸给我的,不能弄丢。”

    父子俩之前的住所是个老小区,一到傍晚就有一堆小皮孩在大院子里玩弹球,温争明不会玩,只是觉得这珠子好看,他越看越喜欢,当天就告诉爸爸想要一点弹球,他还强调只要几个就够了,这个愿望很好实现,第二天温晟下班回来就从小卖部带回来一小盒彩色玻璃珠。温争明很宝贝,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放在枕头边。所以,他不懂爸爸为什么要这么生气,但是他知道自己错了,他很喜欢这些珠子,但是如果再这样做爸爸会伤心,他更不想让爸爸伤心…

    温晟并不是易怒的脾气,他觉得自己有点太过火了,完全平静后,他温言道:“爸爸刚刚太生气了,我很爱明明,所以,刚刚真的吓到爸爸了。对不起,宝贝。”温争明静静地抱着爸爸的腰,反倒开始粘人起来了。小孩这时候才注意到手里的两个雪糕,都半化了,他问道:“不吃雪糕吗爸爸,它已经化了,咱们赶快吃吧。”拆开包装袋,化了一点但是还是半固形的,能吃。

    一人一个。温晟并不喜爱这种甜食,尤其是这种有点融化的雪糕,吃起来是更加奇怪。但是一定要买两个,如果自己不吃,这孩子也什么都不会吃,这方面犟的离谱。这是温争明心疼自己爸爸的方式。“要和爸爸一起吃,才好吃!”

    温晟是Omega,自己的孩子也是Omega。虽然他自己工作养孩子是累点,但是生活还是过得去,还有点存款。温争明从小体质就不好,早产儿的缘故,让他发育缓慢,如今身体养的差不多,但是和同龄的孩子比,还是差着。温晟还在苦恼着自己孩子身体的时候,温争明却在想,他希望自己快点长大,挣很多钱,爸爸就可以不用这么累。温晟换了新工作,工资待遇更好,但是离他们之前的出租屋太远了,幸运的是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房源,房东人也和善,很快就定了下来。更巧的是新家距离温争明的学校步行十分钟,温晟对他们的未来充满希望,一切都在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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