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一架轻便马车正穿林绕竹,急急向山林深处行去。

    车舆上的垂帘被缓缓掀起一角,是白苓探头出来。马车外的竹林枝干遒劲,一排排挨挨挤挤,被疾驰的马车远远抛在后面。

    “应是这里没错了。”白苓望着帘外的视线转回,与马车内的班楚心说着:“马车脚程快,想来再行一刻钟左右就能到了。”

    班楚心缓缓点头,轻声道:“叫马夫停下,剩下的路我们走过去。”

    白苓微怔,“用走的恐还有一段路程,小姐仔细累着。”

    班楚心微笑,“无妨,就命他在这里等着。”

    白苓是一贯知道自家小姐性子的,也不多劝,便又加了马夫银子,命其在此候着。遂扶着班楚心下了马车,主仆二人一路向竹林深处行去。

    约行了数百步,忽见一茅庐现于两人眼前。那茅庐颇显拮据,环堵萧然,由一仗木栏支起的简易院落围着,院中只架一张竹制方桌,并几个木椅,材质粗糙,且样式也极为粗简,想来应是自己动手做的。如此陈旧陋室,与这周遭满目的苍劲竹林对比,不免微觉突亢。

    班楚心仰首望着,缓慢拾步,静静走了进去。

    院内虽是黄泥矮墙,纸窗木榻,富贵气象皆一洗而尽,但搭造于如此碧翠竹林间,倒也颇有几分清幽气象。静立其间,有林中舒爽凉风悠悠暂至,不由叫人通体舒畅。忽然,有闻得身后徒有声响传来,班楚心微愣,不觉回首。

    定睛去看,身后已是立了枚身影,直直望着她二人的。光线逆向,班楚心有些辨不清那身影的脸庞,但她心中却是分明了然的,那张面孔上,该是有着怎样的一双眼。

    待双目适应了光线,班楚心看清,那人年纪约是弱冠有余,剑眉朗目,清雅俊逸,应是个很好看的男子,但此刻脸上沾着不少灰渍,倒是一时辨不太出来了。身上衣衫虽是粗布短褐,但裹在那人筋骨匀称的身体上,但也不显的那般粗陋不堪了。

    那人站立在木栏门口,弯腰放下背在身上的柴火,无言审视着班楚心。

    班楚心方才回神,嘴角微扬,露出个温和且得体的微笑,“打扰了,我们途经于此寻不见其他人家,顾才进来叨扰,讨口水喝。”

    他静静看着班楚心,并未应话,而是弯身复将置于地上的柴火拾起,背进院子的一角。待放置好后,方起身转首望向班楚心。

    “这方圆数里皆无门户,姑娘从哪来。”那男子望向班楚心,语气中带有质问的意味。

    班楚心闻言,淡淡一笑,神色如常道:“出了竹林不远就是善化寺,我原是陪着家人上香的,此行出来是为采青,只因行至半路代步的马车突发故障,故滞留于此。”

    男子闻言,神色颇有冷漠之意,轻声道:“我这里茅椽蓬牖,穷阎漏室,没有好茶可待,不过碗腥涩井水,恐味道入不了二位的口。姑娘若是要休息,还是去别处吧。”

    白苓见男子如此态度,便要争辩,却被班楚心伸手止住。

    班楚心看着那男子,笑吟吟道:“我自知来此实属唐突,也不敢擅求太多,只一碗清水,一席歇脚之处即可。”说罢,她自顾自走向院中支着的四方木制桌椅前,也不顾那矮椅上被风吹落的一层细尘,径直坐了下去,方笑道:“再说,水本纯澈无味,总不至会因贫富使然,而有所差别吧。”

    班楚心笑容温然且无害,实是让人挑不出什么错的。男子迟疑片刻,转身走至屋内拿出盏水壶并两个有些磨掉了涂饰的瓷碗,倒了两大碗水后,放在了班楚心面前。

    男子手中的水碗往桌上一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班楚心还未来的及道谢,便听见男子低低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姑娘方才一席话错漏百出,吃了水,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