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马一时无言以对,她自然无法辩驳长辈的实话,便附和说了些“全凭奶奶计谋”的溢美之词,冷不丁最后添上一句多余的问题:“所以奶奶将他送到钱古身边,是为了尽快获得琼珑剑法的全部口诀?”

    苏缨用大拇指碾着食指,片刻后说:“你倒嘴甜,会哄奶奶开心,套些话来。”

    风马听闻立刻下跪,额头抵在地面上,声音打着颤替自己解释。

    苏缨笑着将她扶起,拂去少女膝上的尘土,安慰对方:“何必如此大礼,若是事成,你我同为三截教的功臣,谁不会敬你?”

    风马作揖:“谢过奶奶重用。”

    她也消了继续提及小宝的心思,满心满意全是教中的功绩名声。苏缨于她有恩,又如此提携她,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前途,那些获取剑法口诀所需代价何足挂齿,可惜小宝是个无辜被卷入其中的可怜人。

    苏缨浅笑:“如此甚好,奶奶给你找试剑的试试手。”

    天光漏过指缝,余曲生不禁眯眼低头,不再抬头望日,身旁琼珑派大弟子萧送月关切地询问前辈是否想起了什么。

    余曲生瞥了眼跟前这位白面青年,捧起酒盏晃荡其中见底的酒液,笑道:“你的师伯钱古离开师门就在这几日,这四五年琼珑派都找不到他,我这……更是无从谈起。”

    他摆了摆另一只手,无奈地呷了口酒。

    萧送月面色微红,他出言感谢余曲生找到他师弟被师伯杀害的关键证据,解释曾经的自己年少气盛,一时难以相信平日敬重的师伯竟然是个衣冠禽兽,做出此等卑劣下流之事,口无遮拦贬损了余曲生,如今知错的萧送月可以满足余曲生任何的要求,前提是不与琼珑派利益冲突。

    余曲生心中万般感慨被后辈的一席话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咽下一口酒缓缓平复心中波澜。

    “此事可以寻江湖中消息最为灵通的人。”事已至此,余曲生不得不找寻其他脱身之法,其中便包括转移矛盾,“恰巧我认识一位黑市的顺风耳,不知你是否愿意我作为引荐人?”

    萧送月一怔,飞快考量起一位黑市消息贩子的可靠性和余曲生的可靠性,最终余曲生也不知道他选择了哪个,就见这位琼珑派弟子起身作揖告辞了。

    余曲生也不多做挽留,内心巴不得这位琼珑派的首席大弟子认清自己“不可靠”,别来给他找麻烦,尽管他情不自禁地深思其真实目的,但他已仁至义尽,若不是看在琼珑派掌门的面子上,他还真得逗弄一番这位面皮薄的年轻后生,可惜啦。

    余光瞄见那身影走入街边人群,余曲生招呼小儿给自己再添一瓶酒,开玩笑似的抱怨酒味太淡,行为举止不似名门正派弟子,怎么看都不会将他与五天前与天山高手共破水路十八寨的无名侠客联系起来。

    无名侠客,无名侠客,沾上“无名”二次何必想什么名声形象,走的就是一条自由不羁的行侠路数。“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大途坦荡在前路,一揽春风交杯盏,美酒、美景、美人,三美有一也足矣。

    余曲生从胸前衣物里掏出一本薄册,满意地看到有关自己的事迹仍然是可怜的两三行,酒盏倾斜,嘴角无意漏下几行酒液,顺着下巴和脖颈流入微敞的衣襟,沿途留下亮晶晶的水渍。他略过奇人轶闻——大约又是哪个老家伙的死讯——翻看至江湖新秀,无外乎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家族、门派的弟子,高矮胖瘦、为人好恶,尽书写于此书中,广为流传于市井之中,成为街头巷尾大人口中的闲话、孩童口中的童谣。

    他莫名想起了鹭洲城的小宝——那双盛满期待和憧憬的黑眼睛——他有些懊悔自己在信中说要去看望他,又懊悔没有在信中多说些嘱托。若是自己自作多情……如此扭捏作态的自己也着实可笑哎。他的确放不下小宝,这个因他而生活遭逢变故的可怜孩子,

    余曲生的愧疚无法因为遥远的距离而消解,反而越积越深。

    他自嘲地抖了抖手中的书册,放回胸前衣兜,起身留下三文铜钱,敲了敲桌子离开了街边的茶水铺。

    不知小宝长高了几分,是否要添置新衣裳,此番见面他可不能马虎,虽说自己的财力薄弱,但好在还有一身力气可以使,有了钱便可买些布料给小宝找裁缝做身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