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风欲言又止,温润的眼瞳隐约可见倒影出的人影轮廓。

    曾绍紫正在被注视,此时此刻的宋秋风的眼神同从前于自己背后的曾绍紫别无二致,那是克制和忍耐,忧愁和彷徨。

    被注视的人却始终无法意识到他人视线中的真实情绪,反而往往误解其意。

    譬如,宋秋风曾经以为曾绍紫偏爱监视、观察和伺机而动,也恰如此刻,曾绍紫认为宋秋风的平静只是出于一贯的君子风度。

    现任邪风堂主总是这样,甚至在被追捕时也宁肯放弃逃跑,以自己交换他人的性命安全——对于这件事,曾绍紫一直耿耿于怀——此外,他也知道,这次无法完成与宋秋风的承诺,而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放走“叛教之人”的曾绍紫终将被陷入不忠不义的懊悔和痛苦中。

    坐在床边的男人听见身后的一声大哥,一声叹息。

    两个倔强固执的人在各自的坚持中分道扬镳。

    清风翻书,曾绍紫回过神转身后,那人已不在。

    自知不忠不义的曾绍紫起身穿整齐衣服,站在桌边半晌等待蜡烛燃尽,烛光一闪熄灭的瞬间,他睁开虎目,猛然抽出桌上的刀,换了不常使刀的手,毫不犹豫地向另一只手臂砍去,伤口深至白骨,他撕下衣物包扎好,忍着剧痛喊来睡在其他客房的手下,就此伪装成一副叛徒逃跑夜袭的惨烈景象。

    曾绍紫很清醒,即便他想要大醉一场,但他知道,他要清醒地面对副教主的质询,清醒地等待与宋秋风再次见面,清醒地杀了他。

    小宝捧着脸身体一晃一晃,一个激灵险些往前倒下,他心有余悸地抱着膝盖,回头望向身后书铺,余曲生正在与书铺老板有说有笑,小宝默默看向人来人往的街道,偶有路人对着坐在书谱台阶上的孩子投来好奇的目光,于是小宝稍显拘谨地收回视线,习惯了乱葬岗那荒无人烟的环境,他无法很快适应城镇街道的喧嚣。

    余曲生迈出书铺便看见缩在台阶上的小宝,他连忙蹲下身拍了拍小宝的肩头,笑道:“我们走。”

    小宝点头,迅速抓住余曲生的手,生怕自己走丢。

    此前两人拜访了几家姓李的人家,旁敲侧击推测出他们与小宝毫无联系,那么现在就剩下最后一家:路人口中没落的李员外家。

    余曲生拿出方才于书铺买的《江湖通要》,粗略翻阅目录,发现了不久前新刊印上的内容,他能够发现的原因是书中写了自己几个月前在丹丘出现,即便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也足以让余曲生产生一瞬的惊诧。

    小宝抬头便见余曲生眉头紧锁,不解其意的小孩握紧了大人的手。

    余曲生随即舒缓眉头,阖上书低头看向小宝,摸了摸小宝的头,提议若是小宝困了自己背着他走。

    小宝立刻摇头,直言自己可以跟着余曲生走,他不累。

    余曲生便也没有勉强,认为小宝有自己的想法,等小孩子累了自己再顺理成章地背起他。

    “你想看看这书吗?”

    小宝抬头盯了一会儿余曲生手中的线装书,抿着嘴唇露出为难的神色,余曲生忽然想到关键的问题:“你可学过什么字?”

    虽然想来乱葬岗那地又有什么识字、教书的先生呢,当然问还是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