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这么清楚啊”灵越轻轻地说,心头掠过一丝酸涩,她在云府的岁月已然被她深锁于记忆,不敢轻易去碰触。

    “那当然了”他凝视着她的脸,昔日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一个楚楚动人的少女,早已找不到儿时的影子。

    “我小时太调皮,一定很招你烦”她在他的目光中,不觉泛起羞涩。

    “不,你小时候特别聪明。我还记得云伯伯从平城回来那晚,宴席之上,突然闯进来一个白胡子的老头,非常有趣。”

    “白胡子老头,你说的是东方老先生吧?”灵越想起来了,那一天,父亲突然从平城回来,母亲十分欢喜,备下酒席为他接风洗尘。

    沈庭玉那一天穿着一身雪青色的长衫,衣摆上面疏疏朗朗绣着几竿修竹,他那时不过十四岁,眉目之间已见气质清华,隐隐有君子之风。

    父亲一见到他,便夸个不停:“想不到万山兄生了这么好一个儿子!年纪小小就一表人才,把我家随风比下去了!”身后的哥哥云随风听见了,一个劲对他挤眉弄眼。

    “我和你的父亲,乃是多年至交,他前日托信来,尚在颍州奔忙,抽不开身照顾你,你且在我家安心住下,等他处理完事务,便来接你回庐州。”父亲将沈庭玉安排在自己的下首,又细细问了他读了什么书,可学了什么技艺。

    正自闲谈,忽然听得哈哈大笑几声,厅堂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老者,须发雪白,却是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四下寻找,连声叫道:“我的好徒儿呢?灵越!灵越!”

    她万万没想到东方老先生明明出游去了,此刻竟出现在自己家里,当下呆了一呆,欢天喜地迎上去,一把抱住老先生,委屈地说“老夫子,好久没看到你了,徒儿真想你啊!”父亲急忙过去见礼:“东方先生,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又一个劲责怪管家为何不通报。管家正待说话,东方先生笑着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若先行预报,何来惊喜?”

    父亲不以为然“只怕会怠慢了先生”

    “兴起而至,兴尽则返,怎么怠慢?”东方先生捻着胡子说罢,挨着她坐下,笑着摸摸她的头,嗔道:“你这猴儿,也来不看我,我且考考你,最近有可长进了?”

    她知道老夫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忙抢着说“夫子,这里这么多人,你不要偏心,单考我一个。”她笑嘻嘻地一指,哥哥正准备往后闪躲,出岫面有难色,沈庭玉不明所以。

    时隔八年,当日宴席之上的陈设,父母亲人的一言一行,流水般一道道呈上桌的佳肴,如同一幅画,深深刻在她的脑海,并未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模糊不清,反而更加清晰,在某个凄清长夜闯入梦中。

    阳光从紫藤花叶间细细地筛下来,落在她的眼里,一时间刺痛了她的眼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即将涌上眼窝。她微微低头,避...头,避开沈庭玉的眼睛。

    她压住声音中的哽咽告诉他“你所说白胡子的老头名叫东方龙,是父亲当年请来教我们古琴和书法的夫子夫子性情很古怪,平生以为难人为乐趣。”

    沈庭玉未见她的异常,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我还记得,酒过三巡之后,那夫子就开始要考我们对对子,考完对子又考算术,我快被他考糊了,却一点也难不住你”那一夜,八岁小女孩表现出的聪慧,令少年的他深深震撼了。

    那白胡子的东方先生慢慢站了起来,手指着厅上的一架屏风,笑着说:“纸糊屏风千个眼”原来是要考对对子了。他环顾四周,云随风抓耳挠腮,出岫冥思苦想,云伯伯和云夫人也各自推敲,灵越却对他眨眼一笑,自顾吃喝。东方老先生气定神闲,显然能把众人难住,乃是乐事一桩。

    “老先生,你可难住我们了啊!”云伯伯话音未落,灵越已经站起来,笑嘻嘻指着堂上高烧的红烛,朗声对道:“油浇蜡烛一条心”云伯伯当即抚掌,连连称妙。

    东方先生面色一震,“你这个小丫头,我再出一题,不信难不住你。”他眼珠一转,面露得意之色“设若鸡兔同笼,头有十二,而脚有四十,问鸡有几只,兔有几只?”原来是一道算术题。

    随风怪叫一声,对他低声说“我见到算术便头痛。”他凝思默算良久,不得其解。

    灵越却笑着回答“此题甚是简单,不信我画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