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的拖住他的后背,仔细的清理压住的头发,慢慢的扶起他的头让他垫高枕头,他已两天没喝过水了。

    “少爷慢慢喝,张大夫招呼过了,说不可喝太多,我待会就去熬粥。张大夫在为夫人把脉,等喝完粥之后我就去叫张大夫过来”

    他的身体急切的需要水的滋润,但他清楚必须得慢慢来,他尽量以理智抑制自己本能的原始冲动,他喝完了,从喉咙里涌出无比的甘甜。

    他努力回想自己过了几个门槛,转了几个弯,他实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热的一定要热”。

    现在他的思绪已经回来了,他仔细的观察着这个世界,努力去熟悉这里的每一处地方。他几乎落下泪来————但不是因为自己死而复生的激动和喜悦,而是对巧云悉心照料她的万分感动与歉意。

    巧云是他家的丫鬟,本是负责干些杂事的,她的父亲嗜赌如命,母亲是个妓女,因此饱受欺凌,倒不是因为她凄惨的家世,也有些仆人比她还要凄惨些——因为她那滥赌的父亲,常常找她要钱,她给不出来可又不得不给。

    滥赌的人不赌不行,他们忍受不了这个折磨,好像身上有一千个蚂蚁在爬,这叫人怎么忍受?下意识的只有去抓。滥赌的人就是这样,下意识的只有去赌,直到自己输的一塌糊涂欠上一屁股债被人赶出去,有时还要挨上一顿打才有一丝愧疚和悔改,才算杀下了这个瘾——却也只是暂时,这瘾很快便又要起来。

    这样的花销让她如何负担的起?不过倒也有好处,假使你万贯家财的去赌,往往赌输了回来倒还要欠上一大笔债。像巧云这样的家境,反倒没了欠债的担忧,至少没有欠上使她偿还不了的债的担忧。

    忽然他的胸中燃起一团火来,是夹杂着不甘和愤怒的怒火。他转生到这个乱世,至今已有十余年了。为避人耳目,他只好隐藏自己的身份不引人注目,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时刻都不能放松,可他一一做到了。

    因为这事对他并不难,他没有再世为人成就一番霸业的理想,他自认自己没这个能力,他本来就是一个平庸的软弱的人。一开始他是有意让着他的那些兄长,到后面就不需要了,因为他的兄长们很快都成长了起来。他也想过奋起急追,可他做不到,只好又放弃了。他的那些兄长骑射的时候,大家都报以期望,他的兄长也无愧于期望。而他骑射的时候,起初是失望,渐渐演变成了漠视。他自然也无愧众人的漠视。

    他的母亲前几年去世了,巧云原本是她母亲的丫鬟,也就因此跟过来了。原本有三个丫鬟,可他不被重视,做了他的仆人,便少了赏钱,还要被其他的仆人所欺凌,大家都因此怨恨他,后来竟都转投了别人,他倒也不生气。只有巧云一直陪着他。巧云想,他是夫人的唯一的孩子,因此她必须照顾好他。

    巧云顺着碗边舀起一小勺粥,把热粥吹冷些喂给他吃下。他一口一口喝完了粥。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少爷,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她把碗收好,“这次真的快吓死我了,大夫和别人都说少爷伤的很严重,可能...”说到这她停了口,这是不吉利的话,说出来会坏了人的气运,因此她还和别人吵过架。

    他想了很久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能表达自己的言语出来。

    他望着巧云,恍惚间竟觉得有些像他故去的母亲。他有次从马上摔下来,她母亲也是这样喂他吃饭的,那次吃的是蛋羹。想到这里有些激起他的食欲来了。他尽量不去想这些。

    他忍不住握住了巧云的手,像是握住了一个极温暖极柔和的东西一样,巧云不由得脸上一红,连带着手好像也更滚烫了一样,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少爷我去禀报将军,请大夫过来看看”她的声音有些嚅嗫,站起来想逃离这里。

    “好”

    她很娇小,望着他的背影他不由得这样想。他想要保护她。

    他叫王溯,他母亲为他取的,原本是个丫鬟,因面容姣好做了他父亲的女人。那些和她一起的下人起初是羡慕,后来又变成了嫉妒,她们便议论起来,私下都里说他母亲是个妓女。在其他夫人那里,她们说她是裱子、贱货。她的母亲没有娘家,只能靠自己,用自己的身体来取悦他父亲。他是个不被容忍的异类,他常常这样想。

    他又想起他的师傅是怎么为了保护他而死的,他们去塞外打探情报,路途并不远,他们一路潜行,绕过敌人的岗哨和巡逻。把探知的布局绘制在地图上,他们准备短暂休整后就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