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所不知,这大富之家,是越吃越有啊。”老者叹道。

    “怎么说?”

    “比如朝廷收盐税,朝廷收二成,大盐商便往下摊派,让小盐商和盐工承担。如此摊派下去,大盐商非但不会亏钱,反而会多出一两成利,你倒是为何?”老者似乎有意考考年轻人。

    那年轻商贾想了想,道:“因为大盐商往下摊派时,只会多派,不会少派。”

    “正是如此。”老者继续说,“更有甚者,小盐商不堪重负倒闭,大盐商便趁火打劫,以极低的价钱收了小盐商手上的盐铺和盐场,从中又可大捞一笔。”

    “真是岂有此理!朝廷真该好好治一治这些富甲天下的豪门!豪门不倒,百姓不饱!”那年轻商贾一拍桌子。

    儒商听着这一老一小两位商贾的谈话,只静静捻须微笑。

    闻茵在一旁听着,心中有不同看法,不由得摇了摇头。

    那年轻人似是越想越气,竟然又拍了一下桌子。

    这一拍不要紧,他的筷子恰好有半截悬空在外,而他又不小心拍到了悬空处,那筷子便飞了起来,不偏不倚砸在闻茵的桌上,把她桌上的果子点心都掀飞了。

    年轻商贾急忙起身道歉,他见旁边坐着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先是一怔,脸竟不由得红了。

    与他同坐的几位也过来慰问。见闻茵一个姑娘独自在外,便问她是不是本地人,为何独自出入这种三教九流的场所。

    闻茵解释道,自己是楚州人,家中也是做生意的,此行是来淮扬来采买香料。她不是独自一人,还有一个小厮,正在渡口问船。

    那位儒商上下打量了闻茵一番,拱手笑问道:“方才见姑娘摇了摇头,是否对我们的谈话有独到见解?还请姑娘指教一二。”

    闻茵见小檀迟迟不回,她眼下也无聊得紧,便在众人的邀约下,与他们同坐下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闻茵叹道:“几位前辈,我并非替大富商说话,只是,眼下朝廷能倚重的只有豪强。若是豪强倒了,天下便要大乱了。”

    那年轻商人正要反驳,儒商用手势阻止他,笑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闻茵道:“盛世藏富于民,乱世蓄力于豪强。若是在盛世,朝廷治理有道,兵源税源多,平民之家也能收上几两银子来。若是在乱世,朝廷力有不逮,平民无钱可交,朝廷更无力征收,若无豪强支撑,便无法经营下去了。”

    “姑娘看起来知书达理,说出话来竟如此狗屁不通!”那年轻人忍不住出言讥讽,“平民无钱,正是因为豪强巧取豪夺。只要打了豪强,自然民富有望。”

    闻茵无奈笑了,又摇了摇头:“公子有所不知,盛世一百年,民富官贫;平世一百年,民贫官富;乱世一百年,民贫官贫。历朝历代,又有谁跳出了这个圈子?此为天道,满则溢,盈则亏。”

    年轻人想反驳,却又找不出话来,只能低头闷闷喝茶。

    那儒商摇着扇子看着闻茵,眼中笑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