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飞笑道:“对呀,就在这里吧。祝大爷,请坐。”
说完,张少飞自己先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愉悦自适的禅定状态。
祝富贵看他那安然舒服的神态,也坐下来。
林子里很安静,阳光透过层层的树叶,似乎被染成了绿色;风儿被林木梳理过之后,清爽醉人。
祝富贵这位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已经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安闲地置身于山水之间了。林地特有的清芬,溪水汩汩流动的声音,都让他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一只大蚂蚱张开色彩斑斓的翅膀,从他们头顶飞过。乐志丹蹑手蹑脚地悄悄溜开,到林子边缘逮蚂蚱去了。
祝富贵看到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无忧无虑、简单快乐的时光……
那时候,这里的山山水水还不姓祝,祝家只是山里普普通通的温饱之家。他与山里所有孩子一样,神儿魂儿都丢在山里、挂在林子里、漂在小溪里。一株野花、一只蝈蝈、一群小鱼,都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惊喜。于是,他们开心的笑声整日回荡在山林里,就像哗啦啦的溪水一样流淌不止……
林子里因寂静而热闹:喜鹊喳喳叫着,正在用长长短短的干树枝搭房子;啄木鸟这里敲敲,那里看看,满林子都是它工作的梆梆声。
啄木鸟敲敲打打的声音,在祝富贵脸上震荡出了一片灿烂的笑容。他知道,啄木鸟留下的那些树洞,往往成了麻雀们喜欢的新居。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们经常爬上树,从树洞里掏出几只光溜溜的麻雀蛋,或毛绒绒的小麻雀……
有一次,他把手伸到树洞里,触到了一种冰凉的东西,菩萨保佑,让他立马意识到自己抓住的是蛇!他吓得浑身发抖,从树上跌了下来。幸亏他及时松手,没有把蛇抓出来,否则肯定会被狠狠咬上一口。
美好与丑陋,温馨与冷酷,就这样杂糅在一起。恰似这山、这水、这林子,本来都是好玩的小麻雀,可是,等你紧紧抓在手里,变成自己的私有财产之后才知道,这是一条贪婪的毒蛇:一会儿担心顽皮的孩子们玩火引燃山林,一会儿惦记有人盗伐树木;天不下雨愁干旱,下雨又怕发洪水……操不完的心,担不尽的忧,不是患得,就是患失,没完没了,循环往复,每天晚上都要惊醒好几回……
也就是从那时起,那简单而充实的满足,那无拘无束的欢乐,都成了远去的梦绪,再也找不回来了。
祝富贵的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张少飞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也想笑,但笑得很酸楚,很伤感,不知不觉长叹了一声。
张少飞关切地问道:“祝大爷为何叹气?”
祝富贵说:“老夫早就听人说:腰缠金银万贯,一日不过吃三餐;纵有广厦千万间,睡觉只占三四尺宽。可我一直没有醒悟,没有看破,更舍不得放下。现在看来,我这天露山最大的财主,还不如你一个两手空空的外来人安乐。”
张少飞笑道:“祝大爷用自己的才能积累起万贯家产,本身并没有错,关键是拥有的方式、使用的方法。”说着,张少飞从沙地上捧起一捧细沙,将一部分倒在祝富贵手里,让他紧紧攥住。可是,他越使劲攥,沙子流失得越快,最终所剩无几。而与此同时,张少飞张开手掌,托在手里的沙子却很少撒落。
张少飞随即说道:“财产就像这手中的沙子,你越想抓住它、攥紧它,往往流失得越快;而你拿出来与大众分享,不但不会减少,可能还会增加。”
这话,祝富贵不大相信了。财富,只会越用越少,哪有不减反增的道理?
张少飞知道他不相信,一笑说道:“祝大爷,看来,你经常感受到钱财流失、浪费的痛苦,却很少体验布施财物的快乐。就像您拥有广大的山林土地,却很少像今天这样感悟林中的宁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