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跟着刘管事做事。”陈华民看对方的举止言谈。至少也是中人之家读过书的子弟,却穿得破破烂烂,到船上做工还要低声下气,不免起了怜惜之感,关照人给他拿一身新的短衫,“船上做事穿长衫不便,你就先将就一下吧。”

    “是,多谢老爷。”

    林铭作了一揖,赶紧跟着刘管事回舱。刘管事吩咐人给他拿一套新的蓝布裤褂来,说道:“后生仔,你晚上就到这舱里歇息,陪我这老人家说说话,下个棋。现在,你换好衣服就陪我下货舱盘货去。”

    林铭满脸堆笑,连连称是。这次算是他孤注一掷的行动了。自从三年前小姨子在澳门失踪,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动用了自己在广东的几乎部人脉,竭力想把李永薰营救回来。

    但是临高这地方已然成了髡贼的铁桶,而且澳洲人行事作风和大明完不同,林铭的人脉几乎都派不上用处――简直就是水泼不进,而且多数人一听说这事情牵扯到髡贼,不管多有“本事”,都避之不及。澳洲人自从火烧五羊驿之后,在广州周边的势力一日大过一日。谁也不愿意为个锦衣卫百户去和澳洲人作对。他花了许多力气,倒是搜集了不少髡贼的资料,但是小姨子到底在哪里,依然毫无消息。

    这几年他食不甘味,日子过得很是无趣:老婆对自己一点好脸色也没有――这也难怪,老婆的娘家亲戚在他这里丢了孩子,不打上门来闹腾就已经很客气了。也幸亏李永薰是自个离家出走跑到广东来得,主要责任不在他,否则林铭真是投海寻死的心都有了。

    李永薰是在他手上失踪的,这责任他还是得负起来。经过几年徒劳的打探,林铭终于下定决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髡贼的大本营在临高,小姨子十之**就在临高,自己只有亲自去一趟临高,混到澳洲人中去,才能得到李永薰的下落。不管是死是活,总得有个交代给自家老婆。

    李永薰不过是个孩子,髡贼杀了她大约是不至于的,不过落入髡贼之手,下场不问可知。每每想到这里,林铭总是暗呼可惜,这朵娇艳的花儿竟然便宜了髡贼――早知道自己先下手为强了。若真能将她营救出来,女孩子即非完璧,再找婆家大约也办不到了,自家干脆收在家中和夫人相伴也无不可……

    林铭这番心思自然不能和夫人说,不过他要去临高营救李永薰的主意林夫人倒是很赞成,因为这件事,她如今连回南京归宁都不敢去了。而且娘家那边每次来书信,都要问起芊芊的下落,弄得她无言以对。

    “长藤不如短疼,与其这么不明不白的耗着,到处寻人打听,不如亲自去一趟来得妥当!”林夫人亦是锦衣卫武官家庭出身,最是爽利,“果然能寻到她的下落,总能设法相救。若她真得命薄,也总算有个下落。大不了咱们替她给五姨家二老尽孝!”

    “夫人说得是――”林铭连连点头。

    “只是你自己亦得小心从事。听闻髡贼亦有厂卫……”

    “大宋叫皇城司……”

    “不管他们叫什么吧,听说髡贼精于此道,四处都是耳目,一言一行都有人窥探,夫君要时刻小心。”

    “我省得。娘子你放心。”

    “我如何能放心。”林夫人眼中滚下泪来,“已经丢了个妹妹,你可别把自个给丢了!这一家子大大小小可都靠着你呢!”

    “你放心就是,我知道轻重。”

    他家中“五福捧寿”,林夫人固然是“深明大义”,四个小妾却不乐意――说到底这李永薰的死活和她们没有多大关系,夫君要去冒生死之险,她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少不得一番哭闹,幸而林夫人平日在家中治家有方得法,连训诫带解劝,总算把人都给说服了。

    安顿了家中的诸事,林铭就要考虑如何去临高了。

    从佛山去临高那是再容易不过,从佛山去广州,到天字码头的大波航运代理处买一张船票,最多二三天功夫就能坐上去临高的船了。有钱的,自然有铺陈精洁的客舱,没钱的,货船的统舱里也还算干净。

    林铭却不打算这么去临高,他早就在去过临高的人中间打听过,外人进出临高都要受严格的盘查。他本人最擅缉捕,且不说他在广州熟人太多,光自己这副不商不儒的摸样只要在博铺码头一露面,就会被髡贼的厂卫番子盯上。

    要当探子,首先就得藏头藏尾,和一般百姓仿佛才不引人注目。只是自己当了二十多年的锦衣卫,言谈举止都会有“官派”,不用说话就会露馅。考虑再三,林铭决定来个迂回行动。具体来说,就是不从广州出发,而是换个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