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琅来到前厅,果然见自家父亲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凝重,一双八字眉微皱,似要横飞入鬓。

    她自知理亏,很是没骨气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她爹磕了三个响头。

    当年她拼死拼活地要嫁给宋辞,因为这件事和父亲闹得很是不快,因此这三年再也没回过家。说到底也是她心里发虚,宋辞常年不归,根本不可能陪她回家省亲,若是被父亲与兄长知晓了,定然是会逼她和离。若是再一不小心让外祖父知道了,她实在怕宋辞那双腿会被打折了,毕竟外祖家男丁旺盛,她那几个表兄弟个个武功彪悍,真打起来宋辞估计会死得很惨。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父亲?”林涛捋了把胡子,冷声喝道。

    “女儿不孝。”林玉琅低着头,听见他的声音,顿时觉得双手有些发软。她其实从小就有些怕父亲,如今想来,她当时果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为了嫁给宋辞,竟敢绝食明志,和父亲僵持了整整四日,最后还是外祖父出马去王上跟前求下了圣旨,这才让父亲妥协了。

    林涛负手而立,垂眼看着林玉琅乌黑的头顶,心中终究不忍,别过头淡淡道:“你有何不孝?我瞧着你将宋家父母照顾的十分周全。”

    林玉琅明白父亲这是在怪自己这三年没回来看过他,而非是因她一意孤行嫁给宋辞,心中不免酸涩,抬起头见他略微染霜的鬓角,眼中不免酸涩,心里头也有些发堵:“宋家父母虽好,但终究是抵不上父亲对我的好。当初是我的错,不该瞒着您让外祖父去向王上求了旨意。”

    林涛脸色好转了些,双手扶起林玉琅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叹道:“我知你心气高,想要的东西总会想尽办法攒在自己手里。可是阿琅,如果一个人不爱你,那么如何能得到呢?”

    林玉琅微微一愣,脑中浮现起当时离开宋家时,宋辞对自己说的话。

    “林玉琅,你走了就别回来了。”

    她知晓父亲早已知道她与宋辞和离的事了,也不再隐瞒,唇角一勾,苦笑道:“父亲,我爱他,可我却觉得自己不能再同他在一起了。”她从袖中拿出那张和离书,虽然已被展平,可终究掩盖不住斑驳折痕。

    “阿琅,不管何时,你都是东阳林家最尊贵的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你只要记住这点便好。”林涛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林玉琅将整张脸埋在父亲怀里,突然就想起了年幼时,他也是这样哄着自己的,顿时泣不成声。

    “好了,你近日舟车劳顿,好好回去休息。沧澜阁我让人每日都打扫一遍,所有东西都好好放着,不曾动过呢。”

    林玉琅抹了把眼泪,眼角微红,脸上带了些笑意:“那女儿待会儿再和父亲一同用晚膳。”说完便朝着林涛俯身行了个礼,退出了前厅。

    出了前厅,守在门外的春燕便迎上前来,将林玉琅方才解下的鹅黄斗篷重新给她系好丝绦。

    因屋子里生了炭火,故而林玉琅进前厅时,便将斗篷解了下来,如今突然从温暖的地方出来,霎时觉得寒风刺骨,忙裹紧了斗篷,踱着步子往沧澜阁走去。

    府里的下人们未料到三年未归的四小姐竟回来了,见林玉琅直直走来,便觉得这四小姐几年不见,竟越发貌美了,只是整个人看上去竟沉稳了不少,不见当年的骄纵活泼。几个新来的小厮未曾见过这位传言中的四小姐,还以为是哪家贵女来找二房的六小姐玩儿,一时竟看呆了眼。那眼珠子还没瞧清楚女子半掩在斗篷绒帽下的容颜,便被一旁的管家瞪了一眼。

    “收收嘴角的哈喇子,那可是四小姐。”

    三年前的林玉琅,是整个京都最炙手可热的贵女,爱她者如过江之鲫,憎她者亦是不在少数。当初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天之娇女会嫁个门当户对的王孙,可最后许老将军进宫求旨,林玉琅竟嫁给了宋辞。

    那时宋辞在江湖上的名声便极盛,因曾在一个雪夜独闯关山教打伤教中十二长老,救出那些被囚禁的孩童,便得了个“踏雪公子”的诨名,在加上他来无影去无踪,倒教人留了些遐想空间,因此坊间关于他的传闻便越来越神乎其神,简直是描绘成了个神仙似的人物。齐国重农轻商,没想到满是铜臭味的天下第一钱庄,竟教养出了这样一位神仙公子,一时齐国的女子们芳心暗动,几乎人人手里拿着本关于宋辞的话本。

    平民女子或许会想要嫁给宋辞,贵女们却是不敢想的,试问哪个少女心中没有个大侠梦,可若是嫁给了宋辞,便是入了商户,这等有辱身份的事,她们断然是干不出来的。所以当林玉琅嫁给宋辞时,闺女们虽然心中有些生妒,可面上却个个笑颜如花,就等着看她的笑话。东阳林家的嫡出姑娘,竟嫁了个商户,这是能让沉寂许久的京都重新沸腾起来的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