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四月,临安府已经繁花似锦,春意盎然。

    宽阔的街道上,红墙绿瓦之间,花枝繁茂,绿叶婆娑,蜂飞蝶闹。整个临安城的空气中都流淌着一股浓浓的香气,春天像是在城市各个角落洒落了花蜜一般,让整个城市都醉了。

    跃马桥东,秦桧的相府里,此刻也是春意盎然。特别是秦桧的大书房的院子里,几棵大牡丹花已经开的艳丽无比,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美感。相府的牡丹花是临安府出名的,那是从洛阳移植过来的绝种。洛阳已经在金人手中,当年仓促南逃时也没有人想着要挖几棵牡丹花带着,而洛阳牡丹天下第一,南方的牡丹花根本无法与之相比。但有人却冒着性命之忧去了洛阳挖来了几棵牡丹送给秦桧种植,可见这牡丹花的珍贵。

    正所谓花开富贵,牡丹花象征着富贵繁华,自秦相爷府中栽种了这几棵牡丹花之后,相爷的政治生涯便蒸蒸日上如日中天了。这当然是一种趣话,秦桧能得到今日的地位,自然是因为赵构的信任。而他能够得到赵构信任的原因之一,便是因为他洞悉赵构的心理,知道赵构心中担心什么,害怕什么,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

    赵构想做的,秦桧自然会去做,哪怕是被万人唾骂,那也在所不惜。因为秦桧知道,世人越是骂他,他在赵构的心中便越是得分。因为赵构知道,有些事自己是替他挨骂的。骂的越狠,自己的地位便越是巩固,越是无人撼动。

    当然,秦桧自己有自己的秘密,他的秘密不能为外人道。虽然有时候他后悔当初的所为,想要摆脱套在脖子上的狗链子,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秦桧只能尽量小心的不引起皇上的怀疑,也不知多少人在皇上面前上奏说自己是金人细作了,皇上心里自然是有了底子和印象。所以秦桧做事格外的小心,免得让赵构真正的怀疑。但另一方面,秦桧对那些撕咬自己的人是绝不肯留情的,在他为相掌权的十几年里,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了。管他是谁,哪怕是岳飞张宪,坐拥精兵数十万的元帅大将,都的死。

    杀岳飞,那是因为岳飞太不识相。屡次上奏攻讦秦桧,且在议和之事上对自己大加讽刺攻击,说什么‘夷狄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谋国不臧,恐贻后世讥议。’。秦桧本来就对他这种又臭又硬油盐不进的人很反感。于是秦桧便借皇上的心病除了他。还有赵鼎他们,也跟着反对和议。赵鼎最可笑,当了宰相却无能之极,最后不但引咎辞职,还因为害怕秦桧而在家里自杀了。倒是省了秦桧亲自下手了。

    总之,秦相爷在大宋掌权这十几年来,可谓是叱咤风云,大杀四方。从上到下,从南到北,秦相爷都是通吃的。别说是大臣了,皇子又如何?普安郡王不也被囚禁在王府之中么?甚至,只要秦桧愿意,时机合适,他可以将整个大宋都毁了。到时候,就像完颜亮所承诺的那样,他可以当南边的王,赵构还要向他磕头行礼呢。

    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此时此刻,牡丹花开的红艳艳的时候,秦桧坐在书房廊下却是满脸阴鹫,面容扭曲,眼神中满是恼羞成怒的光芒。

    就在刚才,他送走了一名从金国偷偷来见自己的金使。那不是朝廷的使节,那是完颜亮单独派来给自己送信的信使。那个人带来了一个让秦桧难以相信,却又惊恐之极的消息,让秦桧本来美好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冰点。莫看他此刻坐在那里看似稳如泰山,其实他的心咚咚的跳的厉害,仿佛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一般。

    “皇上命我前来禀报相爷,你们大宋的使臣方子安和史浩已经逃出燕京了。不但逃出了燕京,他还拿到了你的那封效忠书。他如今逃入了太行山,跟八字军混在一起。皇上已然派大军前往围剿,但恐其将那封效忠书送回京城,对你不利,所以皇上派我前来告知秦相,做好应对。不瞒相爷说,那方子安在燕京挑起内乱,大金丞相萧裕造反,王爷完颜衮被方子安杀了。现如今皇上忙于处理内部叛乱之事,暂时无暇顾及秦相安全,请秦相自行决定如何应付此事,皇上那里怕是帮不上你的忙了。”

    使者说的话犹言在耳,在秦桧听来,不啻晴天霹雳一般。那封效忠书是他的命门,现如今落到了方子安的手里了。此刻秦桧才突然意识到,那方子安当日主动要求前往金国,想必便是为了那效忠书去了。可笑的是自己当初还以为他是主动去送死。完颜衮也是个蠢货,方子安史浩去了金国,那还不是羊入虎口,随时要了他们的命,居然没有杀了方子安,反而被方子安给杀了,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方子安到底有多大本事,这都没死,反而搞出了金国内乱的大事来。

    秦桧实在是难以相信这所有的事实,他问了许多那使者问题,使者都被他问烦了。但显然,他不过是个小使罢了,知道的也不多。秦桧问来问去也没问个明白,只得赏了银子打发他走了。

    秦桧坐在廊下呆呆的发愣,那封效忠书对自己来说就是脖子上的一根绞索。当初自己得知完颜昌死后,便希望能将那封效忠书给找到销毁,从此便可不受金人钳制。现在,效忠书倒是不在金人手中了,然而却落到了方子安的手里。在金人手里,自己还能活命,到了方子安手里,自己便无法活命了。那还不如留在金人手中呢。

    脚步声响,有人匆匆走了进来,到了秦桧身边行礼的时候,秦桧才惊醒过来。

    “孙儿给祖父见礼,祖父命人将孙儿从衙门着急的叫回来,不知是所为何事?”来的是秦坦。

    “哦,秦坦你来了啊,坐下说话。”秦桧竭力保持镇定,沉声道。

    秦坦有些疑惑,祖父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整个人有些蒙蒙的样子。但他还是躬身道谢,坐在秦桧对面。

    “秦坦,那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祖父当年的事情么?老夫现在可以跟你说说当年的事情。”秦桧沉声道。

    秦坦皱眉心道:这么着急的叫自己回来,说有要事商议,难道便是要跟自己说以前的事情?

    “祖父,我衙门里还有许多事情呢。最近枢密院在核对各军换装所费物资银两的出入偏差,孙儿发现殿前司兵马的军饷银两有大的漏洞,也许借此可以对杨存中他们进行弹劾。孙儿得抓进查找证据呢。若没什么要紧事,孙儿先去做事,晚上回来再听祖父说。”秦坦道。

    秦桧沉声道:“哪里也不准去,给我老老实实的坐着听,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