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温律和卫明月与梅郁城一起陪着侯夫人用了饭,喜欢得她眉开眼笑,一会儿拉着这个问问,一会儿拉着那个问问,一餐饭直吃到上灯时分,梅郁城回房换了件白绫子暗缠枝纹提花的长袄,下身穿了个宝蓝色马面裙,将白日里见客的金首饰都摘了,简简单单带了一套素银的头面便出来找温律和卫明月,卫明月在二门上看到她这样一身婷婷婀娜而来,由衷地赞了句:“啧,郡主姐姐这样子,才像月宫仙子,京里那些怎么比得上。”

    温律却在暗自心疼她这一身素净过度的衣服——虽然大周女子过中秋的确是喜欢穿着白色和月白的绫子袄,取的是与月光争辉的意境,可大多数年轻女子为了不显得过于素净,常配的头面要尽量鲜亮,哪有她这样的……

    这话也只能埋在心里,温律还是拉着卫明月开开心心地迎上去,并白盏月一起相携出门观灯。

    刚转过街角,便看到裴家三兄弟站在那里,温律事先知道,卫明月却着实吓了一跳——她平素还很难这样扭头碰见个比自家督公品秩还大的……上官。

    跟着梅郁城走过去,卫明月拿捏不好是该行朝礼还是福一福,梅郁城却像是看到了身后二人的尴尬,转头对她们笑:“令宥,素影,这是我姑祖母家三位表兄,今日一起来观灯的,不必道虚礼了,咱们走吧。”

    说着一笑便转身跟着裴家三人走了,卫明月转头看着温律,开口无声道:“这都行!”

    温律倒是笑了,示意卫明月好好跟着,几人一路信步到西市,沿途观灯猜谜说说笑笑的,倒是别有几分意趣,不多时看到临街的一个大店面前排了不少人,几乎都是衣着普通的百姓,而且大半都是女子,梅郁城留心看了一眼,居然是冷家的济生堂。

    “这是……”温律来京城不久,也有些看不懂,卫明月却是笑了:“这济生堂每年都在中秋和八月十六这两日开门义诊,取的是玉兔捣药接济众生的典故,会从辰时施医舍药直到戌时末,而且他们家坐堂的是位女大夫,故而女子来瞧病的就特别多。”

    卫明月这么说着,突然看到一个卖花灯的挑着不少好看的灯走了过去,一时好奇就对梅郁城打了个招呼,拉着温律过去看,梅郁城回头看了看裴家三兄弟,却见裴暄盯着济生堂敞开的大门一脸若有所思,裴旷看着他笑得奇奇怪怪的,梅郁城亦是心中了然,旁边突然传来裴昭的声音:“听祖母说,大哥似乎心仪这位冷大夫,不过却不知人家的心意,不敢贸然提亲。”

    梅郁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笑着点了点头:“果然如此,改日我替伯晅兄探探冷大姑娘的心意。”

    裴昭听她说话与冷倾国这么相熟的样子,又想到冷倾国的身份,心中一阵别扭,他不知道自己不在梅郁城身边这七年,还有多少人走到了她的身边,或是在她心里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

    “我看按伯晅兄的性子是一定不会进去的,但他会在这里等。”梅郁城略带促狭地一笑:“离戌时末不久了,他们还能一起逛逛。”

    听了她的话,裴昭心中一动:“不如咱们悄悄离开,免得一会儿大哥脸上挂不住。”

    梅郁城深以为然,偷笑着点了点头:“也好,可三表兄呢?”

    “他才不傻,一会儿肯定能想到由头溜了,咱们先溜。”

    梅郁城觉得他这个主意不错,便带着白盏月装作也看花灯,走过去跟温律和卫明月说了几句,五人一起溜了。

    不出裴昭所料,果然不久裴旷就借尿遁离开了裴暄身边,还告诉他原地等自己别离开,结果自己却大摇大摆地去逛首饰铺子,给自家祖母买了一套绒花打算回去哄哄老小孩,眼睛又扫上了一套赤金烧蓝的牡丹花头面,问过价着实犹豫了一番,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

    他也不确定手里这套昂贵的头面是给谁买的,他只是喜欢那些牡丹。

    裴暄在济生堂门口傻等了自家三弟半个时辰,钟鼓楼上敲了戌时末的更点儿,裴暄才明白自己是上当了,一时间弟弟妹妹们都走了个干净,他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一抬眼济生堂门口已经空了,小伙计正打算上门板,裴暄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直接举步走了进去,小伙计一看他衣着不凡不敢怠慢,上前赔笑道:“这位公子,今日义诊已经结束了,您若不是有什么着急的不适要瞧,不如明日……”

    裴暄一时尴尬,扭头要走,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裴大人。”

    裴暄肩膀僵了僵,又转身跟冷倾国见了礼,看她眉宇间带了一丝倦色,却还是盈盈浅笑道:“是老夫人哪里不舒服吗?你等我收拾了药箱随你去看看。”说着便低头去拿脉枕,裴暄一时内疚,赶快抬手去挡:“不必了,祖母没事……”却不料慌乱中压住了她的腕子,虽然隔着衣服,但八月里的纱衫还是挡不住体温。

    裴暄愣住了,收回手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登徒子”,冷倾国却抬手按住了他腕脉:“那是你有什么不舒服吗?手这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