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安离开后的第八天,婵收到了他的第一封信,一封回杭途中在火车上便写给她的信——

    婵:

    我想你后来没去饭店,那样也好,等我回北平我们再一起去。只不过我忘记通知他们,也许侍者等不到我们会打电话去小舅舅那里,小舅舅和小舅妈大概会猜到我订饭店是约你吃饭,希望你不会气我办事蠢笨。

    火车上坐我对面的两人也是对恋人,很巧,他们都去杭州。而且男同学是艺专的新生,学国画,可能会成为父亲的学生。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见到路边的野樱桃就想起你来,于是在火车上就和你写起信。下次停车我便托人送出,虽才出北平不久,但送信很慢,不知几时才送达。

    写到这处我想把家中地址告诉你,也许你见了信也会写给我,但信件往来不知要多久,便作罢。更深的原因是我认为你不会写信给我。

    认为鲜果很好吃的清安

    婵一字不漏地看完信,然后打开抽屉将它压至《曼弗雷德》下方,后便接着看Dostoevsky的。

    过了许久,她听见孙妈唤她吃午饭——那晚之后,霄还是请来了孙妈。

    孙妈很热情,婵完全无力招架,唯有日日躲在房中看书,不与她接触。这时叫吃饭,她没道理不去,只好放下书出屋。

    纪家老宅其实有三院,但婵与霄回北平后只收拾出东院住,也是当初他们一家回纪宅时住的院落。正院太大,战时曾住过许多邻人,他们收拾不过来。

    婵的卧房在小院西侧,门口有罗汉松,她一出屋就见孙妈站在院中笑吟吟望着她。

    不知是不是霄对孙妈说了什么,她这些日子没有对婵的性格转变露出半点好奇来,就好像婵从小就这样孤僻,不足为奇。婵曾在孙妈来的前几天短暂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后来便不想。

    “今日烧了小姐爱吃的鱼,听少爷说你在昆明待得能吃辣,还特意加了辣椒。”孙妈还和从前一样,笑着与人说话,管他们叫少爷小姐。

    婵觉得她也变瘦小很多,大概是因为自己长大了。她到堂中坐下,而后仰头看孙妈,孙妈正站在桌边笑。

    “您吃了吗?”

    她问,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主动问孙妈话。

    孙妈欣喜回答:“等婵小姐吃罢我再吃。”

    “一起吃吧,我早不是什么婵小姐了,霄也不是少爷。”哪有雇帮工都吃紧的少爷和小姐?

    这些话霄也对孙妈说,但是孙妈当面应下,之后全似从前。可孙妈觉得婵说这话时比霄有力,或许是因为她的语气,冷冷清清的,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她从前觉得霄性子冷,不爱笑,却从未想过灵动可爱的婵有朝一日会变得比霄还冷酷。

    战争真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