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穹山的日子过得舒坦,但汴京城中腥风血雨、一番清洗却才刚刚拉开帷幕。

    虽然远在京外,贺顾也听说了京中传出来的消息——

    江洛那贪|腐误国的宋家父子,终于还是被皇帝亲自下了旨,宋杭宋宜年父子两个明年开春问斩,男丁流放,女子发往各地教坊司充为官妓——

    这样重罚,天子已是雷霆震怒,不留分毫情面,而且也还远远不止如此,很快监司院顺藤摸瓜,在京中和宋氏父子有所牵扯勾连、手脚不干净拿了黑心钱的,也一块被扒拉了出来,十二卫亲自出动上门拿人,一时满城风雨人心惶惶,许多大人前一日还温香软罗,后一日就被送进了大狱。

    其实大家伙心中都门儿清,如今陛下一口一个“宋党”,岂不知宋杭当年便是陈家老太爷的门生底子,宋宜年的这个巡抚位置,这些年也亏得得太子一手保举,他更是一向唯太子马首是瞻。

    皇帝虽然面上并未因此迁怒与东宫,但他心中究竟怎么想,谁又知道呢?

    风云变幻。

    只是京中再如何波云诡谲,此刻贺小侯爷天高皇帝远,这些事也都牵连波及不到他,与他无关。

    把手头的最后一桩运粮差事办完,送到下一个粮官手上,贺顾便带着人马回了昆穹山营地,这次他得了几日休假,昆穹山好就好在这里,放在别处这样一放大几日的闲假,那是想也别想,然而在昆穹山这地方,却是司空见惯了。

    近日来贺小侯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前他一向皮糙肉厚很是经冻,北地天寒雪厚,他只穿一里一外两件衣裳,也没觉得冷到哪里去。

    然而现在也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下才不过早冬、区区十一月,他竟就开始觉得天气有点冷了,袖口和裤腿空空,忍不住就像加衣添裳,天一黑更是困得格外早,他从带来的衣裳里特意选了件内衬稍厚的换上,这才带上征野,动身去了一趟阳溪。

    阳溪毕竟是北地小镇,附近又有军营驻扎,无论建筑还是民风都与京城有别,显得干练利落许多,只是北地不像南方到了夜里也灯火通明,街市熙攘繁华,要买东西就得赶早,贺顾带着征野在集市上溜达了一圈,买了点零碎的吃食杂用,这才欲盖弥彰的往城南一家驿站去了。

    他这趟亲自来阳溪,其实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取三殿下给他寄的信。

    征野一路跟着,见京中那来送信的人带着帷帽,通身暗色劲装,周身气势凝练凌厉,瞧着实在不像是普通的信使斥候……

    侯爷跟他说是去取家书,但若真是二少爷给小侯爷传的家书,二少爷一个文弱书生,哪里能找来这样的人专程来给小侯爷亲自送封家书了?

    而且若真是送家书,为何不走军中驿站?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军中驿马跑得还要快些哩。

    征野一向心中藏不住事,是以跟着贺顾拿了信离开驿站,便忍不住问了一句:“爷……这信究竟是……”

    倒也不是征野没有主仆分寸,实在是他和贺顾自小一起长大,虽然名份上是主仆,但情份上却一直有如兄弟,贺顾也从来不曾瞒过他什么,可自从长公主逝世后,征野就明显感觉到他和小侯爷与以前不同了,虽然征野也并不很聪明,但是贺顾有没有对他坦诚相待,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贺顾捻了捻那信封厚度,本来正惊讶于一向寡言的裴昭珩竟然能寄来一封这样厚实有分量的书信,也不知道究竟写了些什么,不过这倒也足见得这些日子他两个分开,心中惦记着对方的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

    贺小侯爷心中正美滋滋,迫不及待的想赶紧回去,拆了信看看三殿下给他写了些什么,冷不防却听征野问了这么一句,难免有些怔然,道:“……什么?”

    征野话一问出口,也知道自己有些逾矩了,但话既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索性目不转睛的盯着贺顾哽这脖子问出了心中最深处的那个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