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青壁墙上已铺了层灯衣。雕花窗下,一只陈旧樟木桌上刻了几道斑驳交错的刀痕,桌上只立着一只灯台,灯台内一豆烛火摇曳,映照屋内光线晦暗不明。

    桌旁坐了位约莫十六七的姑娘,一身短打装扮,正仔细擦拭手中一柄长剑。已是未旦时分,夜深人寂,那擦剑的姑娘亦是一言不发。

    宋裕躺在床上,心里沉沉打着鼓,琢磨着是否该开口意思意思一下,不料那半天未闻声的姑娘终于开了金口,声音有如淬了冰的寒刃:“说吧,阁下打从何处来?”

    总算有机会将早已备好的满腹说辞兜底倒出来,宋裕恨不能化作狗腿摆出一副谄媚笑脸:“在下宋裕,南承人氏,早听闻破云寨江湖威名,今日得见,实不虚传!”

    程穗穗半眯着眼,昂头细细打量对面男子:清阔的脸,下颔处偏折出一锋棱角,衬出洒拓眉眼。唇峰间又点一颗绛珠,不至轮廓粗粝,也不至风流过人。

    倒是容姿颇为不凡,可惜气度落了下乘。一张脸就差刻上“我是草包”几个大字,令人不免咋舌。

    “行行行,少废话。”程穗穗将擦好的长剑收入剑柄,手中使力,连剑带柄一齐推向旁侧的陈木桌上,眉眼间带了几分不耐,“你告诉我,今日北齐那群破烂玩意儿来袭本寨,你是如何牵涉其中的?”

    宋裕眨巴两下眼,腹中斟酌几许,吐出一句话来:“若……我说我是专程过来投奔破云寨的,您看,您信么?”

    程穗穗耷拉眼皮,皮笑肉不笑:“说人话。”

    “我故意偷偷混进去的。”

    宋裕吞咽两下口水,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程穗穗一张阴沉下去的脸。

    说起破云寨,则不得不提当今寨内第一把手——程穗穗,道上响当当的人物,江湖人称“黑蔷薇”。蔷薇带刺,程穗穗行事素以泼辣霸道著称,至于“黑”这么个缀名究竟怎么来的,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程穗穗长得黑。

    “诶,老大,你可别黑脸了,这小脸本来就不白,瞅瞅阴的,都能下雨了!”黑风凑近程穗穗的练武场,隔大老远嚎一嗓子,“那日被带回寨里的混小子现在怎么样了?老大你盘出点什么东西没有?”

    正在舞剑的程穗穗耳间振鸣,手一抖,差点没抖落掉手中长剑。幸而眼疾手快,未来得及挽出的剑花迅捷而快速地收了尾,程穗穗负剑而立,脚尖挑起一个石子往黑风额上掷去,横眉瞪眼:“没瞅见你老大我在练剑吗?嚷嚷嚷,嚷什么嚷!差点把我剑给嚷掉。”

    黑风抚额瘪嘴,委屈巴巴地小声嘟囔一句:“我这不也是关心一下嘛……”

    不远处,参天古木下灰布着身的人格外打眼。他背靠树身,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眯眼瞧见练武场的一幕,口中含糊不清道:“好功夫。”

    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三日前,正是破云寨一年一次的祝酒节。祝酒节,顾名思义,便是寨内兄弟放下心敞开了肚皮喝酒的日子,这是破云寨自创立之始便延续下来的传统。哪知刚入夜的日堕时分,酒酣人醉之时,山下村庄突然发生躁动,火光冲天,兵戈相接之声不绝入耳,向来灵敏机警的程穗穗握住腰间剑柄,耳根子动了两下,眉头一蹙:“不好,山下出事了。”

    她带领一众兄弟火速下山,哪想在半山腰处突遇奇袭。一干人等措手不及,奋战直持续到半夜,程穗穗身边的人死伤大半,就在她以为要交代在那里的时候,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不好了!将军出事了!”

    敌军方寸大乱,程穗穗还未回过神,对面的人突然掉进一个大坑。一只手将她拉起,边带着她跑边说:“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救她的人正是宋裕。

    “你怎知北齐军偷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