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越州满门忠烈,为国之栋梁。本王无德,致使忠臣之后流落人间,竟蒙冤入狱。”

    彭城王素有贤德之名,说至动情处,黯然长叹,一展袍袖,亲自上前扶谢明徽。

    王琛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谢明徽被刘骞握住的手肘上,指尖摩挲着扶手处海棠花纹样,动作轻缓,素净的袖口掩盖住手背上迸起的青筋。

    杜丰年还跪在地上,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自己平日有烧过谢主薄这口冷灶,更别提施过什么小恩小惠。

    但眼看谢主薄得彭城王盛赞,似离平步青云只半步之遥,他又不甘心错失良机,一骨碌爬起来,从另一边虚托着谢明徽手肘,仿佛护着幼崽的老母鸡,亦步亦趋护她周全。

    左宗宝见杜丰年如此,也立即在彭城王面前盛赞谢明徽如何悉心庶务,聪敏过人,甚至得了令尹大人亲口称赞,这才以寒门之身,年纪轻轻被委以重任,成为京畿重县的主簿。

    一时众同僚,就连向来讷于言的岑季明都附和了几句,独庾绪自诩清高孤直,秉承向来‘高洁之志’,不屑与旁人同流合污,见风转舵。

    虞寸功终于缓过气来,见彭城王刘骞明显欲笼络谢明徽,知情识趣地起身跪到刘骞面前请罪:“老臣无状!终日为国事操劳,却疏于对犬子管教约束,致使他遭奸人蒙蔽……”

    因顾虑着若真的叫谢明徽迎娶一个死人进门做正妻,往后他声名鹊起时,必连累虞昌的名声遭人诟病,那他寄以厚望的长子也不必指望在仕途上有何进益了。

    虞寸功遂掩袖泣告道:“既是孽子惹下的祸端,那断没有让沈氏玷辱谢家门楣的道理。臣自会令犬子迎沈氏入门,为她守妻孝一年。”

    石雍自清楚虞寸功这让步有多不情愿,况且虞家想求娶的是彭城王的侄女,临川王之女永福郡主。若沈青娘的事情传到那位郡主耳中,哪还有虞昌什么事儿?

    石雍忙瞪了李氏一眼,李氏会意,拿帕子沾了沾眼睛,叉腰哭骂道:“你们一个个都当我家爷们是死的不成?沈青娘早许给石雍这个憨货,虽她福薄没进得了门,但也是两家过了礼,走了明路的。”

    虞寸功面上一缓,暗松了口气。

    “如今她生是石家的人,死是石家的鬼,又岂容你们说娶就娶?若谢主薄与虞家都执意要娶她,一女许三夫,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这是拿捏着谢明徽在意沈青娘,拿沈青娘的闺誉威胁。她自以为占着理儿,口气难免有些不恭。

    李氏泼辣,也不似杜丰年等人逢着有几分脸面的就上赶着去舔。说起来,衙中书佐庾绪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也有几个为官的远亲,如今呢?

    她只觉谢明徽不过石雍手下一个穷酸主簿,甚至肯为石雍纳妾去做傧相,若家中还有倚仗,一个世族子弟,怎肯受这么多年窝囊气?

    且因着沈青娘之事,她与石雍踩着人家屈人顶罪,为着另一桩案子又做了些手脚……李氏私心里巴望着谢明徽微贱到泥里,今生都爬不起来才好。

    彭城王刘骞见谢明徽面色不虞,不欲几家纠缠不休,再生冲突,拍了拍谢明徽肩头,宽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虞卿既已愧悔,愿意迎娶沈娘子入门为正妻,依本王的意思,这样也好。你再沉湎于旧事,如今也是木已成舟。”

    谢明徽长叹一声,眉眼间不禁染红,难掩心间酸涩痛楚。

    虞寸功心中一凛,陡然黑沉了面色,见彭城王竟肯为谢明徽弹压自家,心中衔恨,却还得装作感激涕零的模样躬身请罪谢恩。

    “沈青娘的死因……还宜再清楚查明。我听闻她或死于某种虎狼之药,也不知当中有没有虞公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