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一愣。

    这些日子以来,他与谢明徽二人一路同行,但凡需要与人打交道的事情,都是她独当一面。虽然说起来,他官阶比谢明徽高,江羡又令谢明徽以自己马首是瞻,但实际上,往往是谢明徽提议,二人共同执行。

    这实地勘察之事虽则看上去简单,但与人的交道于他来说却很为难。

    并非你问什么,旁人便会竹筒倒豆一般知无不言地将真相讲出来。有时候若话问得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尤其是接下来,他总该前往永世县衙,核对一番名录与黄籍。石雍虽则倒台,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石雍与虞寸功在衙中还有哪些暗桩?

    “我曾允诺举荐永世县衙的书佐庾绪协助上峰查案。若傅功曹需他从旁协助,我可修书一封,向他说明情况。”

    谢明徽因脚踝重伤,上下马亦成大难题。永世乡间车马不能到处颇多,总不能拄着拐攀上爬下。虽有心想有始有终查完此案,但休息时日久了,耽搁了进度,恐江羡不满。

    “若傅功曹觉得不能自作主张,也可与我等一同回京,向江大人秉明情况,再作定夺。”

    因她这句话,傅延便横下一条心,径直下了马,堂而皇之钻进王琛的马车中。

    “我出来许久,总该先向江大人报一下案情进展。况且如今身无分文,离了你,连干粮都啃不着,也得先回家一趟。”

    更重要的是,他的终身大事就这样仓促间口头议定了。他母亲说不得还在替他物色新的人,总该交待一番。

    若数日前,没有从张媒婆口中听到荀家推了他家的亲事,转而接纳了王家,或许此刻他会觉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然而如今,人未变,他的心却变得捉摸不定,总是空落落的。

    荀四娘不爱他,而不论他平庸或出色,却总期翼着,这世间有个女子也能深爱着他,知冷知热,逗他开怀。

    王琛略一挑眉,掌心谢明徽却紧了紧他的手,随即抽了回去,挪着脚,将身子坐正。

    在傅延面前,二人再炙热的情也悄然掩下,言笑晏晏地将甜暖温馨的二人世界变作公事公办的案情讨论。

    傅延是沉默寡言的人,谢明徽却总能找到他的关注点,进而打开他的话匣子。

    而王琛在公事上却并不轻易开口,每每惜字如金。

    可但凡他所出口的,必是鞭辟入里,每每言简而透彻,或是带着意料不到的诙谐,令人闻之印象深刻,油然生出敬服和爱重之意。

    傅延心中极矛盾。

    他原以为王氏兄弟不过凭着祖荫出将入相,又必对文帝阿谀逢迎,像他阿耶一般见风使舵,又能对帝王以实际行动表忠心,因而得了圣心。

    此番深入畅谈,方知王琛其人,心智谋略皆独领风骚,乃是个魅力出众的美男子。怪道谢明徽这般女子,竟都为其所惑。若他是女子,面对这样的男子,只怕也守不住这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