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珣摸着下巴,面色踌躇。

    廊下的周戢见他神色犹豫,交代几句后挥退手下,进屋为他添了一杯茶,吃味道:“你怜香惜玉之心倒是足。”

    宁小小是官宦之女,当的是七皇子身边的差,若真被栾知许杀了,就算虞家沉默,宁家人也不会罢休,到时必然要找栾家讨个说法,再卷上未婚夫周彧,定是一出好戏。可临到递刀的时候,温珣犹豫了。

    他知晓栾知许不会动手,若真动手,那也是身旁的丫鬟茗夏,那人会武功,擅医术,否则,栾家人也不会放心让她一人住在佛寺后山。

    可就怕栾知许对她有情有义,自己一力承担了这罪责。

    “栾小姐性子虽冷了些,却是赤子之心,不染尘埃,遭遇此事,以后婚事上艰难不说,身子能不能抗住这些流言蜚语还是个问题。”温珣眼里流露出疼惜之情。

    “我也孤家寡人一个。”周戢撇下嘴,也不见有谁心疼。

    “放心,殿下,臣会陪你孤独终老的。”温珣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声音温润动听,在轻扬的茶烟中几近稀释殆尽,变成微风。

    周戢觉得里头带着一种绝望,让人不敢深思。

    他望着对方的鼻尖,轻声道:“若万里江山最终换来的只是伶仃孤苦,那又有何用?”

    这话还真不像出自周戢之口,温珣心中有些讶然,周戢见他沉思,又道:“温公子,我日后能唤你阿珣哥哥么?”

    “啊?”温珣面上一窘,不知如何是好,“这如何使得。”虽说自己年纪比他大几岁是不假,可尊卑有别,他始终还是皇子,他日有可能登上宝座的天子。

    而且,这称呼,太亲密了。

    周戢冷着一张脸,目光拂过他的头顶,瞄向窗外稀疏的枯竹,又惶惶然地毫无焦点。

    只听他语调不惊地解释道:“你是知晓的,从小我便不曾享过父母之护,兄弟之睦,不曾有亲友相伴,不曾有名,不曾识字。我深知自己浅薄无知,愚笨无趣,可也盼着有一人,能托付真心。”

    他的手攥着腿上衣衫一角,手心的汗渍不断往外冒。

    “我知你厌我,却也知你真心待我,几次出手相帮,想让我不念你恩,如今更是赌上温家前程来护我,这些我心里都惦记着。你待我如兄如父,如亲朋知己,唤一声‘阿珣哥哥’,还是使得的。”

    周戢把打了好几日的腹稿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此刻恨不得拔腿逃出书房,再一细听,只觉得对面呼吸粗重,隐约还有阵阵磨牙声。

    困惑地眨眨眼,他把余光瞄向对面。

    “如兄如父?”温珣努力绷着一张脸,才不至于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扭曲狰狞,“殿下还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臣当不得殿下的兄长父亲。”

    想拉拢他,好歹态度拿出来,摆着这副施恩的样子给谁瞧!

    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他忙站起来,背对着方几,堵心道:“往日种种,不过举手之劳,不值得殿下如此惦念。温家也并非殿下想的那般不堪,他日想动,还不一定能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