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在耳膜里不受控地响着。这阵子只要侧睡,便总是能像这样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彷佛受诅咒的古董收音机,关也关不掉。

    我讨厌那个声音,就像我讨厌电子节拍器那样——过於努力地证明自己活着、却更是显得yu盖弥彰,所有难受随着规律的节拍被压缩在一个小方盒里,彷佛那些被压抑着的、本该自由的音符……

    那晚之後,我生了场病。

    看过医生,说是急X肠胃炎,病毒型的会传染,正好让我有个正当理由,能躲人躲得远远的。

    弗洛里安到外县市表演,妈妈则照常在琴房教学。一天当中只有席薇稍微与我接触,将三餐用托盘摆在我房门口。

    头几天,妈妈在下课的空档敲响我的房门,似乎想陪我聊聊天。但我一概装睡不应声,来回几次後,她也不再来找我了。

    我这才发觉,理论上明白一件事情,和实际上看到、经历过,还是不同的。我明明早就知道弗洛里安和妈妈的关系非b寻常,可是亲眼看到他们接吻是另一回事。b我意料之外还要更加打击。

    我觉得恶心,同时心底的忌妒滋长地彷佛掉拍的探戈,让我想起国二那年,妈妈要我和她一个高中学生弹双钢琴版的皮亚佐拉〈自由探戈〉。那大概是我最痛恨的一次演出,那名学生大概也这麽觉得,因为那次年度公演以後就没再看到他来家里上课。

    那首〈自由探戈〉,弗洛里安和妈妈也弹过,只不过他们弹的是四手联弹。

    当时的他们坐得那麽靠近,每一次的眼神交换与共同呼x1都像是在共享秘密。观众们陶醉於乐音当中,而我只是乾坐在台下,努力地想拆解那些未说出口的Ai语是什麽内容。

    大概是从那时开始,我就讨厌探戈了。当然也讨厌四手联弹。

    这麽说来,我意识到妈妈从未让我和弗洛里安弹四手联弹。甚至是双钢琴,我极其稀薄的记忆里,只探得到年纪尚小时,那种无聊透顶的初学者乐曲伴奏而已。

    「太太,请别担心,莫里斯应该只是累了而已。肠胃炎可不好受……」

    妈妈与席薇的脚步声逐渐向我的房门靠近。

    「是吗?总觉得他好像在生什麽气。」我听到妈妈叹气,接着是睽违的敲门声,「小莫,还好吗?」

    我没回答,可这回妈妈没有因此罢休,而是轻轻转开门把。

    我把脸埋进枕头。

    「小莫,」妈妈又叹了口气,好像这麽做我就会心疼她而予以理会,「我得出门一趟,在外面待个三天两夜。抱歉,这实在很临时,总之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听席薇的话,感觉舒服一点的话也可以练练琴。我会再找时间打电话回家,知道吗?」

    她终究把我当成小孩子。

    我侧过身,听见心跳又在耳朵里敲击,没睁眼,只是对着妈妈说话的方位点点头。

    她开门出去了,似乎和席薇再度交代了些什麽。几分钟後,我听见行李箱滚轮的声音,随後一切恢复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