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自顾府缓缓驶出,赶车的车夫手攥马鞭,掌心里冒了一层薄汗。

    原因无他,他家那平日里或坐轿或徒步上朝的主子今个儿不知为何起晚了,碰巧今早还有朔日朝参得比平时提前三刻,便只好乘车前往。

    静悄悄的崇仁坊中只听得马蹄哒哒与车声辘辘。

    自打被招进了户部侍郎顾维源大人的府邸就没赶过车的车夫久未练手,生怕由于自己技艺疏松害得自家主子上朝迟了,丢了自个儿饭碗不说,丢了全家性命就不值了。

    长安城中谁不知道年少时曾被圣上称赞“璧才”的顾维源如今乃是尚书左仆射吴懿门下最为得力的学生。“璧才”的才能比年少时多了不知几斗,名声却也与从前大相径庭了。

    顾侍郎返回长安三年,偌大府中仆从只有十余人。在这十余人里,无一不惧他,也无一知其性情喜好,个个也就指着干活拿钱讨生活不敢肖想其他。

    奸臣头子的得意门生会是什么人?只听说过烂泥塘里长莲花的,谁听说过毒瘤堆里出忠臣的?

    车夫紧赶慢赶,顾府的马车到时,也就恰好与那些个混饭现眼的勋贵碰上而已。没正行的小纨绔或是老纨绔们眼睁睁看着平日里跟旗杆子似的早早立在四品之列的顾侍郎脸色青白地下了马车。

    “谁招了他了?”

    “嚯,谁能招惹了他?”

    “他今个儿这是唱得哪一出?”

    蔺知乐并不认识那些个大小纨绔,便不理会那些窃窃私语与好奇探究的目光,只僵着脸从一众排好了位的官员中寻“自个儿”的缺。

    毒瘤们又看着那下车时活像鬼上身的顾侍郎又跟个鬼似的飘到前排去了。

    近日江北传来旱情,小朝会上吵了有几天了,百官不管是真担心灾情又或装模作样的,大多一脸沉痛,好似一排排人形的苦瓜。“顾维源”融入其中,毫无不妥。

    守在门前预备为百官开门的卫官瞥了一眼那一群乌泱泱的“绿脸”,看见“绿脸”之首有且仅有的一个笑脸,便不由自主立即垂眼不敢再看。

    可他那小动作还是被那唯一的一个笑脸人看见了。

    尚书左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吴懿。

    本朝不设宰相,三省各领其职,尚书省左右仆射都是头衔奇高的“虚职”,但若是在仆射之后再加上个三品的平章事,那便是默认的宰相了。

    如今领头的是一人之下的“巨掣”,这届奸臣毒瘤格外有福。

    吴懿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那小小卫官,又回头一望,望向自己的得意门生。

    左仆射大人眼中那点似有似无的笑意越发浓了。

    尚处于呆滞之中的蔺知乐察觉到来自前方的视线,目光一凌……尚书左仆射吴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