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沉,霞染暮色,暑热丝毫未曾消减,反而伴着蝉鸣蒸烤令人心慌,一驾马车行在林间官道上,半面车帘撩起,微风送迎勉强暂缓燠热。

    小七双手抹了药膏,一直举着怕蹭到哪里,眼下淡绿色药膏随着掌心出汗一点点化开,顺着手腕淌入袖口。

    拂柳借着日光拆开油纸包,“公子,您饿不饿,吃不吃点心?”

    乐仪摇摇头,用极低的声音耳语,“不饿,一会儿就到三舟县了,不着急,你和小七吃吧。”

    “还得一会儿呢,今日找车夫耽搁了功夫,您还是先吃一口垫垫吧。”

    乐仪热得没胃口,让拂柳和小七吃了。她自己半靠在椅上,眼睛紧盯着前路,被车夫挡住一半视线。

    车夫问:“公子,您要去三舟县做啥嘞?”

    “我们公子要去三舟县探望老姑奶奶,到地方有人接我们。”乐仪并不说话,咳嗽两声,小七立刻见机接过话茬儿。

    车夫回头,细缝缝的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三舟县可去不得啊,县里头有怪物。上个月有三个人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据说都是探亲友的外地人。”

    日光半明半暗,在车夫脸上落下一片阴影,放大了他腮边黑痦子,显得他声音与神情莫名有几分瘆人。

    “几位莫要不信,我上回赶车去三舟县送一个年轻后生去三舟县探亲,他与我约定隔两日去接他。两日后我去三舟县找人,他探亲那家说他根本没来过,我送他的时候可是眼看着他进的城门。”

    三舟县是去往宁城的必经之地,乐员外时不时要去三舟县访友,乐仪对此地不算陌生,闻言眉头微皱,与小七交换了一下视线。

    小七放下手里点心,问车夫:“说不定是他探亲那家谋财害命,或者他根本没去探亲,寻了哪处玩耍去了。”

    “可不是嘞。”马车经过一道小小的坑洼,车夫声音被马车颠得发颤,听起来像是恐惧,“若是只有他一人出事,还能当做谋财害命啥子的,可是几个月里头没了七八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顶多留下个破篓子,好像还都是什么有头有脸的读书人。

    都说那怪物专挑长得俊的年轻后生吃嘞。几位要是去三舟县一定要小心啊。”

    暮色四合,拂柳攥紧了乐仪衣袖,无意识往她身边凑了凑,乐仪低下头,暗想,若是真有此事,自己一路怎么没听见消息,约莫是以讹传讹说得夸张。

    再抬头时西面红霞已经被深蓝墨黑压住,只留出指宽一道缝,乐仪忽然觉得几分不对,她们去三舟县本该是绕山而行的平路,不到一盏茶时间怎么马车上行,地势越走越高了?

    虽然乐仪上次出远门还是幼年去宁城,但她从小到大早对着地图在心里将这段路走了无数遍,方位走向记得清清楚楚。即使略有偏差,不消一会儿也能走回位置。

    小七和拂柳还在“怪物吃人”的余波中回不过神来。

    乐仪心中一沉,绷紧了声音问车夫:“是不是走错路了?上次来三舟县并非这条路。”

    “没走错没有错。”车夫笑呵呵地加快了速度,“带您绕近路,早点儿到嘛。”

    圆月渐渐爬上树梢,硕大一轮越发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