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先生?”

    吴枕云回到大理寺,路过大理寺卿的签押房时,发现里头亮着微弱的烛光,进到里头一看,大理寺卿秋竹君又喝得烂醉,伏在书案上昏睡过去,书案上的文书卷宗洒落一地。

    案上烛灯将熄,长长的灰白烛芯弯若秋先生紧蹙的柳叶细眉。

    挑了灯芯后,吴枕云绕到签押房后边替秋竹君抱来一块鹅绒毯,披在她肩上,轻拍她的肩低声道:“秋先生,冬夜里凉,你该到后头暖暖,学生给你烧了炭。”

    秋竹君是她的授业恩师,此次能回盛都任大理寺少卿,也是因为有秋先生在朝中替她奔波周旋,即使师生阔别多年,这份恩情吴枕云是断不会忘的。

    她给秋先生烧了一盆炭,扶着醉沉沉的秋先生到签押房后边的竹榻上躺着,盖了一层鹅绒毯,再叠上一块薄被,最后压上一件瓦灰色的通氅,方安心离开。

    去时,秋先生还很爱谈天说笑,回时,秋先生便已这副成日买醉的模样,其中前因后果她也难再追寻,只能接受和习惯这样的秋先生。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以前朗声唱诵诗词,不过是挂在嘴边反复念几句,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再念起,喉底竟怎么也出不了声,唯长长一句叹息。

    吴枕云倚在签押房外廊下栏杆处,凭栏邀月对望,她望着月,月却西沉,不受邀约,孤高得很。

    临近冬至,夜越发冷寒,需添绒氅,铺加褥垫,遇着冬夜,她现在能想到的不过就是添衣加餐这点世俗小事,旁的什么……

    “盛都哪里冒出个赵知府?”杨文诗嗤笑她道:“看你这话问的,盛都一直有一位赵知府,哪里是冒出来的?天章阁待制赵墨权知盛都府事,这已是两年前的事了,只因你才回盛都又赶到外地查案,一时难碰得见他,下次再见他,你可得与他作揖行礼的。”

    是啊,冒出来的是大理寺少卿吴枕云,不是盛都知府赵墨。

    下次再见到他……作什么揖,先跑为上。

    虽说见他就跑未免有些自作多情,时隔多年,赵墨未必记得清她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可万一呢?

    赵墨不是个好惹的主,又十分地记仇,报复心极重,自己能回盛都已是万幸,断断不可再节外生枝,辜负了秋先生的一番苦心苦意。

    “郑大勇与孙浩两人鞋底泥沙有几处是干的,有几处是湿的……而十一月初八这日落雪,其他人进入浴室,鞋底的泥沙都是湿润的。”吴枕云在书灯下托着腮,皱着眉头认真揣摩着:“郑大勇与孙浩这两人在众人发现死者之前曾进入过浴室,这两人却说没进去过,明显是撒了谎的。”

    那年那天,赵墨和她说:“吴枕云,七日后是你我的婚期,你莫要忘了,起早起迟,都劳烦你起来一趟与我完婚。”

    “这两人为何要进浴室呢?他们进浴室的时候死者是否已经遇害?”

    那天他还说:“吴枕云,这是约指玉环,你想戴在哪个指头上便戴在哪个指头上,只要戴上就好,千万不要弄丢了。”

    “这两人既已进过浴室,那又是谁将浴室门反锁起来的,如何反锁的?”

    他握着她的小手,摩挲着她手背,说:“吴枕云,成婚用的冠帔、花粉过两日我会着人送来,你若着急,我现在便回家取来给你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