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骥赶到白山关时,关上已是旭日初升了。

    当程家骥再看到袁世忠的那张充满了傲气的娃娃脸时,从这个被日军的刺刀插入前胸阵亡的青年军官的遗体的脸上,只看到了安详与宁静。也许是因为袁世忠的心灵中在仇恨中浸泡的时间太长,长得让他本人都有些疲惫了。从遗容上就可以清晰的看得出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袁世忠是怀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离开这个世界。

    “这一次所有阵亡的兄弟都要生前的编制集中安葬,让人把坑挖深些!这事你要亲自过问,不能让殉国的将士们被野狗作践!”

    程家骥轻轻的仿佛怕吵醒了袁世忠似的,用手替已安详的睡去的袁世忠扣好胸前敞开的军纪扣后,对身边赶来陪同的邢玉生叮嘱道。

    程家骥此时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又给独立一百师立了一个规矩。打那开始,独立一百师和由它派生出来的所有部队,在埋葬阵亡将士时都是按照殉国者生前的部队编制来安排序位的。以至于到了中日之战的后期,独立一百师系统的部队的这种习惯,甚至成了日军判断一支中国军队的战斗力一种重要依据。

    “是!师座!这一仗我没打好,我正式向师座请求处分!”这一仗打下来,毫不夸张的说暂编一八三旅的精华差不多打光了。对在自己的指挥下部队受了这么大的损失,尤其是袁世忠这个极受程家骥器重的少壮军官的殉国,让作为此战的全权指挥官的邢玉生在感到愧疚的同时也大有畏罪之心,他这才抢向程家骥自请处分,以试探程家骥的对自己在此时是个什么态度。

    “秉钧大哥,这一仗我军的伤亡是大了些,不过这不能全怪在你一个人头上。这种啃骨头的仗换了谁来打,其结果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的。你的自请处分我不批准!”

    说实话,程家骥对邢玉生在此战中的指挥并不是没有一点意见。在向来推崇作战风格要灵活的程家骥看来邢玉生运用的战术就略有些呆板。可考虑到白山关这种地形能够灵活的余地确实不很大,又遇上的日军这种不死不休的顽强对手,能打出这个结果也在情理之中,最低限度此战邢玉生是尽心尽力在指挥了。加之此时正是大战方起的用人之际,缺得就是干部,也不是给邢玉生什么处分的时候。不但不能处分还要多加抚慰才是正理。

    “多蒙师座体谅,职感激涕零!还请师座对我部下一步行动给以训示。”

    知趣的邢玉生听到程家骥听自己的秉钧大哥,立时悟出这是程家骥在暗示已把他当成自己人了。自从于俊才事件发生后,邢玉生和郑重这些当初于俊才的部属,虽留在了独立一百师,程家骥也没有对他们表现出明显的岐视,相反一直程家骥对他一直是客客气气的礼敬有加该升就升该奖,从来没有搞什么人事上的差别待遇。邢玉生他们这些人在打心里底暗自庆幸的同时,也总有一种和程家骥老是贴不上心,靠不上去的感觉。此时程家骥这个秉钧大哥一出口,邢玉生就怎么能不受宠惊,他刚神采飞扬了一小会,又猛然想起程家骥的对自己的赏识竟是上千官兵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念及此处邢玉生的脸色不禁又黯淡了下来。

    “我部现在的处境是,后有重兵追击,前有堵截,此地不可久留。你老兄,再辛苦一些,抓紧时间把部队整理一下。那些打光了、打残了的连队该撤就撤,该并就并。然后留下二二三团守白山关,你旅的部队立即向经扶县城挺进。那里很有可能还有日军的部队,你部在行动上要小心,多放些探子出去,有什么新情况及时向师部通报。”程家骥说完这一席话不待邢玉生再说什么,就飘然下山去了。程家骥此时心里有事,而且还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在上山时,因心里记挂着见袁世忠入土前的最后一面,程家骥只是从山道上匆匆而上,并没有仔细的观察山道上的一切情形。

    现在心事已了,在下山的时候,程家骥不免就对道边路旁多看了向眼。这略一注意之下,程家骥就被的白山关的险要的地势和此战的惨烈所深深的震憾了,适才对邢玉生的那一丝不满也立时烟消云散了。攻克这样的雄关,面对这么顽固的强敌,只要能拿下来就已是老天保佐了,自己还能再去责备邢玉生什么呢!

    从白山关住下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大战过后的痕迹,每一个险要之外都被双方的炮火和弹雨变得面目全非,有好几段山道的两旁的灌木丛的颜色都被将士们的鲜血染成的不折不扣的血红色,当真应了“百战关山血染成”的唐诗了。下得关来,程家骥再从下住山下住上看,一条由担架兵组成的向山下输送殉国将士的遗体的“血带”是那么的刺眼,不只是刺眼,这条血带更是刺得程家骥的心房痛楚的隐隐作痛。在这种情绪的主导下,程家骥在山下呆望着这座耸立在眼前的自古雄关百感交集一时不能自己。

    “走。”军情如火,程家骥知道自己的身上正背负着近万条生命,没有资格在这里悲伤下去,他恋恋不舍的看了关上一眼,就翻身上马向自己的指挥部飞驰而去。

    与此同时,已前移到白山关下的十几里处的一个小山村里的西路军指挥部,钱绅正与刘天龙在“闲谈”。

    在钱绅漫不经心的拉着刚从自己的宝贝骑兵团视察回来的刘天龙坐下时,在江湖上打了十几年滚的刘天龙心里就明白过来了。钱绅这位一向大不大合群的程家骥的心腹大忙人,决不会是会象他口中说的那样只是和自己拉拉家常,十之八九是要谈那件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了。

    说心里话,身为在国军中没有半点根基的伪满军反正过来的降将,刘天龙对于自己和自己的这支背井离乡的部队的前途将会如何,心里透光着了。

    象他的独立一一二旅这种“反正”部队和他本人将来的出路。无非有三,其一,是在战斗中渐渐损失殆尽,最后他本人被上调到军委会的那个清水衙门任个天天喝茶看报的闲职。其二,在部队还有些实力时事被中央系吞掉,自己多半会被荣升个半级,到上级指挥机关去当个可有可无的副职。从些论为别人的幕僚清客。其三就是和其它的比较强势又不能完全把自己吃掉了杂牌部队合伙抱成团,以求能在这个乱世中获得生存与发展的机会。

    被这么多年的“胡子”生涯磨得外表形象成了粗人一个的刘天龙,想当年可是在家乡当过几年教师的,做事为人还是很有些算计的。这些日子他思来想去,在三条路当中,只有走最后那条路对自己和自己的部队最有利了。

    在合伙人的选择上,刘天龙还是很费一番心机的。刚开始时,他锁定的第一个合伙目标是五十六师。在许昌时刘天龙与胡俊泉及胡的继任都古国雄都曾就此有过深谈。

    可当刘天龙深入的了解了五十六师的状况之后。刘天龙就发现以云南人为主干的五十六师乡土观念太重,且暮气已深,实在不是自己可以依附和合作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