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淓是整个晚宴里最小的小“郎君”。

    当她被仆从带进庭院正厅的时候,院中已经或坐或站了不少人了,各处燃着枝型的大灯,照得亮堂堂的。因为参加宴会的人不少,主厅里除了灯盏便是食案小几。已然有不少郎君都被仆从引过去了,两人一桌,一家最多两、三位,基本都是家主带着家中最有前途的长子、嫡孙来参宴会,再有舔着脸皮多带过来的,便被安排到了院中了。她那些刚过了童子试的同学们还都没几个有资格来参加,连进入院中而坐的都少见。

    所以,这一庭院内聚集的,都是敦煌城内有势力、有影响力、跺脚城墙能抖三抖的人物,有的程云淓认识,有的听说过却没见过。反正绝大多数的都不认识她,躬身小碎步一路行着礼拜过去便是。

    “谁?哦,程家小郎子?哪个程家?天皂地设的程家?就是程家那个童子试未过而辍学,又去给妇人当夫子的小郎否?”

    程云淓也不尴尬,不卑不亢地笑着拱手称:“没错,就是小子。”

    “嗯……”对方若是年长的,往往捻须上下打量,不太以为然,还带着几分的鄙夷。

    给妇人当夫子的能有什么学问?又有什么出息?也就卖卖肥皂香皂,骗骗家中女眷钱罢了。

    对方若是年轻的,更是不太瞧得起,这般小子,难怪童子试都没考过,听闻常常挨先生打。程家据说是逃战乱来的敦煌,做小生意起家,连去书院读个书都会去开一家小食堂,真真的一身铜臭味……肥皂但是蛮好用,香喷喷的……羊绒衫要早早预定起来,不然秋冬日怕都隔壁老王家小郎君穿了新的,自家却连旧款都不曾买到……

    然而仆从直接把这程家小子一路领到了大厅内主客座的一张食案旁坐下,倒让在场认得不认得她的都吃了一惊。

    “没领错吧?”几个郎君相互使着眼色,不明所以。有持重的瞥了两眼,虽觉得别扭,但也放开去了。也有那不太能忍的,便叫了仆从,指着那还没自家肩膀高的小郎子问:“怎生他能进主客座,某等有了功名之士,却只得院中席地而坐?”

    仆从赶紧解释:“程家小郎是明府特请的客人,可不比寻常。”

    几个年轻郎君更是不平,尤其是也在清鸣书院读书的,一腔的愤懑,只觉得怀才不遇,上天不公,如此日日将严先生气得要打他三顿手板的辍学小儿竟能得到明府的青睐?

    苍天无眼!

    神马世道!

    程云淓坐到了厅里倒也没瞧见外面都发生了什么。此时主位、主客位若干张食案都空着,也就她一人坐在那里。身后不远正好临着歌舞池。伺候的侍女们上了清凉饮子之后,便有乐师进场,开始拨弦吹笙地奏乐助起兴来。她隔着近,正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侧头欣赏起来,还特特凑过去,看那古人乐师弹的琵琶、古筝、月胡琴等等,跟前世现代的什么不同。

    这行为被别的郎君们看到,又是不屑地轻声嗤笑,真是没见过世面。

    太阳逐渐下山,敦煌的弯月已然升了起来,桃园的庭院综合了大晋与西域异域的风情特色,修得敞亮又宽大。透过那被卸了窗扇的通透大窗子,便能看到天边弯月如勾,星辰点点慢慢显露,一方天空在悦耳的音乐声中一点一点变得深沉广袤,美如画卷。

    “明府到!”

    “韩郎君到!”

    “亭主到”

    “郝郎君到!”

    庭院外传来仆从的通报声,程云淓赶紧跟着众人一起站起来,叉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