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果然是带着人去上林村的。因为大西北的春日来得晚,田里一化冻,农人们便要忍着依旧刺骨的寒冷犁田下肥,准备播种,不然便要误了春耕农时。而一县之主此时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去各村各庄劝课农桑。

    他们在上林村村外的大片旱田前停下,里正和村正已经等在那里了,呼啦啦一大帮子人,跟打狼似的,便在田埂上上上下下地走动着,谈论着。

    程云淓和玉娘子下了马车跟在后面,只来得及谄媚地朝着戴明府和各位公务员大大们弯腰叉手行礼打招呼,刷了一下存在感。

    戴明府见到她倒是有些意外,大概是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跟来吧。于是程云淓又望了一眼那位摸着刀站在一边若无其事望着天的马县尉,知道是被这位摆了一道。

    虽然穿了男装,自己还是个年幼的小娘子哎,这位县尉过分了吧!

    程云淓看着他们人多,又都是衙门里的人,敢怒不敢言,讪讪地退到一边,听着他们在那里大谈农事。

    听了一会儿,也不是特别的懂,不,是一点也不懂......便无聊地四下打量着这些旱田。

    说实话,作为三毛口中的“塑料儿童”,程云淓即便是又活了一次,也还是不懂农事。原主走的太早了,记忆中并没有留下太多种地的影子,只是喂鸡、捉虫、割草之类的。

    这上林村的田地面积挺大,刚刚化了冻不久,田里有点泥泞,也有些未碎的冻土。远远近近的田地里都有农人一家子一家子的出来翻田、挑肥。一家子劳动力此时都得下田,光着脚踩进冰冷的田地里,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拉着破犁,有的家里没有犁,便只有用一个破锄头,一锄头一锄头地把地翻过来。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田地里都没有一头牛。

    戴明府也在跟村正和田里的农人在说牛的事,村正和村民在哭穷,说整个村里都买不起一头牛。戴明府紧皱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牛对于农耕家庭来说非常重要,但农民总是最苦最累又最穷的,一家子辛苦几辈子都买不起一头牛。如今生产力低下,又没有先进的耕种理念,粮食产量也低,粮价也不高……然而便是这样,农户们还是要交赋税、服劳役、兵役,还要承受战乱的风险,好容易有一个收成,外敌一入侵,都被抢走了,还会丢上几条命……

    远远的,程云淓看到有人在朝自己挥手,定睛看过去,竟是章屠户家大郎和大郎媳妇,正带着自家刚会走路的小孩在田里犁地。

    程云淓见明府他们都谈性正浓,没顾及到自己,便拎着下摆已经脏了的披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打招呼。

    “远远看着便是像您,但怎的是个小郎君?便不敢认。”章大郎媳妇笑着问道:“二娘子是随贵人们一起来看豕的么?”

    程云淓笑着说道:“儿也不知来做甚,但既来了,等下便去看看豕吧。”

    然后问了问几头小猪长势如何,章大郎也笑着说:“二娘子的方法果然好,那公豕被劁了之后,只知吃吃睡睡,每日煮了两顿豕食喂了,也不闹也不吵,便疯长肉!如今都长得比要出栏的豕还要大还要肥。小的家阿耶也觉得好,如今把家里喂的小豕仔都劁了,只盼着养大了板油更多,肉更肥,卖的出好价钱!”

    “那是肯定的!”程云淓拍手笑道:“科学养豕,发家致富嘛。”

    “何为‘科学养豕,发家致富’?”背后传来问话声,戴明府带着人呼啦啦地走了过来,笑着问道。他们的衣服下摆也都沾了泥,却不像程云淓那样还拎着,鞋靴底都被踩得稀脏。

    “明府!”程云淓赶紧带着章大郎一家叉手行礼。

    “二娘子辛苦了,”戴明府看了这位长高了也只到自己肩膀那般的程云淓一眼,说道:“本来今日是请你去衙门问问劁豕之法,既然一路跟来了上林村,便一起过去看看吧。”

    程云淓连称“诺”,章大郎则慌忙在身上擦了手,跳出田地,一路恭恭敬敬地将一群政府官员们往村内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