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鼓励月娘好好学习和工作,程云淓给月娘做了名帖,还让郭二郎打了一个小保险柜,在程家小院和制皂坊的小院里各给月娘单独安排了一间办公室,月娘紧张得摸着那保险柜的钥匙好几宿没睡好觉,日日都夹着账本板着小脸,跟着二娘子去制皂坊“上班”,每天把账本检查好多道。

    沈二娘也慢慢开始学着认字写字,时时腰里别了小册子小炭笔,记录板油和成油的进货、记录每锅皂基液成品多少,记录每日猪油渣和柴火的用量,给灌模和成型的肥皂贴日期......若有不会的字、不知道怎样写的条子,便拿了小册子去问月娘,月娘再不会了,便等着二娘子过来教自家。每日“下班”回到家里,也还在念念叨叨地学认字,就怕自家没本事,学不到“知识”,二娘子便换了别的能人来替代,到时候就只能回小院做粗使婆子了。

    唉,这个年纪了再学这些,真难呀!

    可彭三娘却羡慕地看着沈二娘,觉得她虽然瘦了,每天忙忙叨叨的,睡得都比以往少了很多,眼睛却亮闪闪的,腰杆挺直,走路噔噔噔的,跟人说话都高声大气,言谈举止利落了好多。二娘子外出谈生意都带着沈二娘,有次还让她自家带了两个女工和郭二郎一起去县衙里交货,正巧遇到了县令大老爷和好多贵人路过,明府贵人们还夸她一个妇人能把账目报的这般清楚,特别能干呢。

    彭三娘也想多见见市面,却知道自家太软弱,遇到人便连说话声音都在抖。她就想躲在小院里做事情就好了,安安心心地跟着二娘子。二娘子不会打她,也不会随便卖了她。若是攒足了铜钱,便去求二娘子能把女儿买了来,母女俩再也不用分开。

    结果入春了没多久,有一日牙人匆匆地过来求了二娘子带着玉娘子跟着一起出去了一趟,夜里便将彭三娘的女儿,七岁的草儿用被子包了,抱了回来。

    草儿年前便被她亲爹和嫡母卖到了楼子里,因为年纪小,便在灶间做事,却不小心摔了一个小碗,被打得满身是伤,奄奄一息。楼子里鸨娘嫌弃地把她丢给牙人,要卖个赔碗的钱。牙人想起当初程家的拜托,便来找了程云淓。

    彭三娘抱着女儿哭得死去活来。孩子才七岁,浑身被抽得青紫青紫,脸上也被鞭子抽得豁了一个大口子,小身子骨瘦如柴,抱在怀里轻飘飘地没一点重量。

    沈二娘劝着劝着,想起自家死了的孩儿,也不禁抹起了眼泪,跟彭三娘哭成了一团。

    一直到小陈大夫带着药童过来给草儿看了病,吃了药,小陈大夫身边的管家冯氏说了一句:“不兴哭了,大人越哭,孩子听了心里越难过,哭伤了身子对伤口愈合可没有好处。”两个人才赶紧抽噎着止住了哭声。

    草儿在炕上躺了七天,才慢慢活了过来。

    程云淓每日都去看一看草儿的伤势,拿了各种外伤药给草儿用,看着她一天一天好起来,眼睛里也有了生气,高兴地说道:“‘草儿草儿’,这个名字好,疾风劲草,苦尽甘来。咱们就算是路边都野花野草,挺过了这一冬,便又悄悄发芽,长成茂密的绿洲大草原了呢!”

    草儿依偎在娘亲怀里,想笑却也不敢笑,只是紧紧地抿着小嘴,眨眨眼睛,等着眼里的泪水自家干掉。

    这许多天了,都没有西州那边反馈的消息。程云淓也不好意思去雷霆镖局催问,说实话,连见都不好意思去见萧纪了,只是去送过几次点心,暗搓搓地表示:亲,其实我还惦记着呢......

    二月中旬的某一天,萧纪派阿福去了程家小院,将一张卷成小筒的纸条递交给了程云淓。

    “少东家押了急镖,前日便去了缮州,临走前吩咐一有消息便递来程宅。”阿福说道。

    程云淓为自己的自私自利感到非常的羞愧,连连感谢。看人家萧纪小童鞋,才十四岁初中二年级的失学小朋友,如此靠谱,自己还整天暗搓搓地想东想西,太不像话了!赶紧让皓皓出来给救命恩人拜拜,又因为家里都是女眷,不好请阿福留下来吃饭,便让彭三娘做了枣糕点心,硬给阿福带回去吃。

    阿福拎着大食盒,啼笑皆非地走了。

    程云淓压了压紧张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赶紧进了正厅,将那卷成小筒的纸条打开。小纸条不过三指宽、一掌来长,上面写着几排很细小的字迹,竟然跟自己用原子笔写的字差不多大,真不知他们用毛笔是怎么写出来的,厉害厉害!

    西州那边的镖师应该也不是特有文化的,写出来的句子跟程云淓写得差不多,都是大白话,基本的意思便是:镖师接到飞鸽传书之后,便将那张小纸条往卢都尉身边递了五六次,都因为关系不够硬,没有递上去。隔了一段时间,总算是送了人情,将纸条递进去了。卢都尉看到那虎头牌的图案之后,还特特将人叫了进去询问了字条的来源,镖师于是老实说了张真人和程家小娘子。

    “当夜便有红鹰北飞,想是都尉在往北传讯。”

    看到这几个字,程云淓总算是吐了一口长气,放了一点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