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斑斑的巨大红色铁门像夜海的灯塔一样散发着指向性的魅力,它的五个灯牌歪歪扭扭的撑在上面,尤其是前三个字,用的是玻璃管通电,特别老旧的设备,霓虹灯色发昏发暗,喝醉的酒一般微醺,我怀疑它建立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

    它老的风烛残年,仿佛再有一场台风,就会拦腰折断,掉下来砸死几个围在红色墙垣前,想要出逃的病人。

    它有着一个都市的名字——“大都会医院”。

    杨芯说这个名字是她取的,它之前的名字更加陈旧,刻在一块木质牌匾上,她来的时候,它被海风摧残的面目全非,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XX子教会学院”几个字。

    她猜“子”前面的字是“女”。

    我说也许是“孔”。

    她摇摇头,“孔子”本身就是教会,用不着带“教会”两个字。

    不管怎样,它都是被废弃掉的一栋历史建筑。杨芯从领导手里接过它,就像在垃圾场里接过一座生了锈的奖杯,卖不了几个钱。

    但是,擦一擦,它还是会发光的。

    于是她从教院楼漏雨的老礼堂里,从封存了许多年的戏剧舞台中,摘掉了“大都会”几个字,原来的表演叫做“庆祝新尼罗都市成立联欢大会”,“医院”两个字是她后来加上去的。

    这个名字能让她觉得自己没有远离她的家乡。她的老家在新尼罗市,她为了生活,才来到这个岛上。她说她讨厌这个荒芜贫瘠的岛,她讨厌这里,她的都市不应该存在于这里。

    可是她人却在这里。

    她的梦想是要把“大都会”真的变成大都会。

    经济决定上层建筑,所以她才会和我一起进行我们的科研项目,如果成功了,他们也许会允许“大都会”进入新尼罗市,而不是与世隔绝的景深岛。

    这个岛的名字就足以让我厌恶。

    她边说,边减慢了车速。

    我跟着她的脚步,第一次进入了这个社会。

    教院的建筑简单整洁,它的墙壁是奶白色,窗框和门是红褐色的木质结构,与围墙不同的是,它的屋顶是墨绿色,特别像退潮遗落下的被大片马尾藻覆盖着的白沙滩。

    主门大堂从外看,像一个巨大的火车隧道口,拱形次顶与房顶的绿藻之间立着一座棺材大小的白色十字架,它的左右两面是学生用来活动的绿坪花园,现在应该是给病人放风时提供了。

    教学楼是西南方向两栋,目前只开放了西面的一栋,使用的这栋联通着东面的钟楼,一楼的教室被她们改成医用科室,用来放置医疗器械,二楼的科室打通变成了食堂,三四楼是病人们所住的地方,所有的医生办公室都在钟楼里,为了方便,建筑者在教学楼与钟楼之间分别搭建了一层钢架通道,两条铁皮车厢联通着教学楼,跨海大桥一般的冗长,站在上面甚至可以看到远处悬崖下前赴后继的海浪,从俯视画面上构架起了一个最稳固的图形。

    我的休息室在钟楼4楼拐角的最里面,走廊的尽头是就是四面透风的楼外梯,它的尽头用着外层加了棉花纤维的手臂粗的铁栏杆围住,以防有疯子从那边撞过来。

    走廊上只有三盏灯,我的诊室正对着铁栏杆大门,虽然距离很远,但打开门就会有阵过堂风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