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的宋又洛是一表人才,念完高小从十六岁当会计起,就一直在这苦竹湾里当干部,一直的土皇帝,也有一个人见人爱的漂亮老婆。可这土皇帝从别的女人肚皮上栽了下来,所以除了在非叫他宋书记不可的时候,都把他叫做“风流货”。

    说起来是农村的,一直当干部,却没有真正的种过庄稼。从生产队队长到大队长变成村长,再到村书记,给婆娘说声要下队去,没有人弄的清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十天半个月不回家那是常事。

    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出门总喜欢带上他的猎枪,听说那猎枪是他的哪辈子先人,给个啥子军官当付官时,那军官被打死了,他拉上军官的九姨太逃命时顺带着扛回来的,是个好东西。成天在苦竹湾里这家那户的逛,遇上看得顺眼的女人一个人在家,弄上床是常事,到底睡了好多个女人,他自己都没有数。他总觉得自己有那运气,没有被讲过“对付”。

    飞浪沟的破屋,本来是那些年迫于形式,建这个林场时堆放工具和杂物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树林,没有必要建个什么林场。一眼望不到头的飞浪沟,被同样望不到头的两面山坡夹在中间,似沟似河的飞浪沟,总有流不完的山水,要不是那年烧了半个多月的大火,把两边的山坡变成了焦土,还没有人注意到飞浪沟里有那么多的鱼,那么多的虾。建这个近千亩的林场,苦竹湾的人在这里栽一天树苗捞一桶鱼虾还挣一天的工分,好像没有费什么劲。只是这近千亩的柏树苗栽完的同时,这里就成了被遗忘的地方。破屋也就从那个时候起成了破屋,有人记起那里还有几间破屋,也只是那些经常上山打猎的的人来躲雨,总比找石岩壳躲雨要好得多。

    破屋飘起了炊烟,破屋就不再是破屋。

    那几年的混乱,混乱得有点儿出奇。不晓得是从哪个城市来的一对年轻男女,把破屋当成了自己的家。苦竹湾的人知道这里有一家人,也只是传说是哪里派来守林场的,再有就是那个女人太漂亮了,苦竹湾那么多漂亮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过。高挑匀称的身材,黑亮飘逸的长发,饱满圆润的鹅蛋脸,水嫩水嫩的吹弹可破,白皙红润,恰似熟透的樱桃。那双又黑又大的丹凤眼,闪动着无穷无尽的秋波,男人多看一眼,就免不了产生莫名的臊动。修长的大腿,纤细的腰肢,衬托起坚挺的胸脯,总让人觉得那里有一对即将奔跑的小兔在跃跃欲试。看惯了苦竹湾乡村女人的漂亮质朴,再去看城市女人的优雅洒脱,无异于看到了下凡的仙女。飞浪沟那望不到边的柏树才刚刚成林,还不是个什么打猎的好地方,来打猎的人不禁不觉多了很多,挨了打不好意思说的人也多了起来。

    世界上的事情说是鬼使神差,那都是假的。宋又洛是干部,在自己的地盘上白眉白眼地冒出两个大活人来,不过问是不可能的。他过问了,只是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没有问出个所以然,却给出了所以然的解释:上边派来护林的,男的叫姜可,女的叫吴辛雨。至于有没有什么麻烦,那也等有了麻烦再说,只要他们别跑了,那就是他心里最想的。

    不管怎么说,人家对他还算客气,经常一路去打猎,一起喝酒,感觉有那么一点哥们儿。只是每当离开破屋时那个垂头丧气,让宋又洛自己都觉得了无生趣。

    打猎的时候,他见识过姜可的动作有多敏捷,也见识过他的力气有多大,更听说过有哪些人挨了他的打,看那架势,他一个人打五六个人都不成问题。每到两个人喝酒的时候,吴辛雨就坐在他面前,想多看几眼又不敢多看,不敢多看又忍不住要看,更担心稍不注意惹到了姜可,他翻脸不认人,自己也成了挨打的人。挨顿打还是小事,就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那么近地看到吴辛雨这个妖精了,更不要说其他的了。哪怕姜可劝酒劝得再热情,他从来就不敢多喝。哪怕是不情愿,只要走出那破屋,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酸样。老子在这湾里睡了那么多的婆娘,没有睡成吴辛雨,就等于是一个婆娘都没有睡到。

    老子就不信逮不到机会。

    姜可两个人在这里没有工资可领,也分不到生产队的粮食,生活就靠他在山里打猎、挖草药,平时哪怕再累再辛苦,他都舍不得让女人跟他一路去吃苦。碰到女人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那些早已在暗中瞅机会的男人偷偷摸摸地往破屋里钻,往往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两句话,姜可已不知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那男人揍了再说。渐渐地吴辛雨见了男人就躲,敢来破屋的男人也日渐稀少。这里俨然与世隔绝的孤岛。

    飞浪沟的柏树林长大成材的时候,那片山林甚至更远的山上,能挖来卖钱的药材也挖得差不多了,那一棵棵做家具的上等材料---柏树,就成了姜可的财源。趁天黑把树砍倒,再按一定的尺寸锯成做家具的材料,同样是趁天黑扛到县城的家具厂里卖掉。天亮时,苦竹湾赶早去县城的人,碰到的姜可已在回来的路上。对那些事宋又洛比哪个都清楚,本来他可以也应该去制止去追究柏树被盗伐盗卖,可他偏偏就当了回睁眼瞎,从来就没有吭一声。

    当初不管是迫于形势还是为了应付,反正当年弄的这人造柏树林,因为土层肥厚,土质湿润,没有牛羊践踏,自然而然地疯长,时间并不长,比碗口粗得多的柏树,密密麻麻,挨挨挤挤,没有办法数得清到底有多少。枝叶相互交叉重叠,形成了天然的大伞,走进林子里就见不到一点阳光,阴森森的有点恐怖,胆儿小是不敢进去的。熊有洛仗着身上背了支不错的猎枪,慢悠悠地在柏树林里走来走去。看到的树桩这里一个那里一个,开始还能数得清,越往树林里边走越多,已经数不清了。那些树桩还有那些残留的树枝,从腐烂程度上就可以看出,几年前就已经开始被砍了,陆陆续续的,到底砍了多少啊,他自己都已经吓得倒吸凉气。

    本来就是来历不明的两个人,稀里糊涂的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自己作为当地干部,不仅没有过问不说,也没有上报过,已经是严重的失职。看起来是在装糊涂,实际上是为他们在这里的存在打掩护,并间接地提供了方便。仅仅是挖完了山上野生的草药,或者是捉完了河沟里的鱼虾,那都无所谓。这柏树林是专门造的人工林,哪么说都是公家的,虽然说那么大的一片树林,砍了那么点也没有啥子了不起的事,要是去数树桩,肯定是一个吓得你吃不下睡不着的数字。到时候怎么处置他们先不说,追究到自己头上那就不是过错,而是犯罪了,弄不好被抓去坐牢也不一定。不去想还没有事,这一想事情就复杂了,走在软绵绵的林地上,自己那双腿也软绵绵的,想走也走不动了,他干脆仰在软绵绵的柏树林里,睡他娘一觉再说。

    山里的晚风吹来,又冷又潮湿,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宋又洛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飞浪沟这荒山野岭里。平时邀约上几个打猎的伙计,整晚整晚的在荒山野岭跑来窜去,还觉得其乐无穷,这会儿的感觉是那么孤独那么凄凉那么惶恐。

    背你妈的时哦,要不是那个婆娘太漂亮了,漂亮得勾魂,说齐天杵齐地也不可能让他们在破屋里住下来。这阵儿安逸了,祸惹大了,还连那个婆娘的气气都没有闻成。宋又洛是哪么想都想不过,黑夜里,自己都不知道对着哪个方向开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