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盛夏,夜,南夜国皇宫。

    入夏之后,蝉鸣蛙叫鼎沸,燥热一天比一天更盛,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热气腾腾的味道,嘴里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烧的人嗓子都要冒烟了。

    后宫里的嫔妃们一早便用上了寒冰消暑,身份好点儿的宫女也都能跟在主子身后蹭些凉意儿,但位于西边的浣衣局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西边,最是西晒。

    到了夜间,燥热都难消退。

    本就是最下等奴婢呆的地方,不是贱奴,就是罪奴,哪儿还会有人管她们的死活。

    前几日,睡在隔壁屋子里的一个宫女,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可能还没完全断气,就被人用一床草席随便一裹,扔去了乱葬岗。

    那可是丢死人的地方啊!

    唉……盛溦溦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会儿她身子也发着烫,却不敢告诉人,生怕被人发现,也被扔去乱葬岗。

    能不怕么!在这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南夜国,走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复。

    就比如她,曾光鲜靓丽的盛府嫡女,过着衣食无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一夜之间,她未来的夫君谋反,盛家也因此受牵连,全家上下几百号人亦未能幸免,流放的流放,充婢的充婢,她就是那个时候被送入了浣衣局,在浣衣局里苦熬了一年光景后,成功攀上了睿亲王这颗大树,岂料她入府当夜,睿亲王举兵谋反失败,她连盖头还没掀,便被定了死罪。

    盛溦溦死的那一日,举国欢乎,庆祝新帝登基——有道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便是这么个理儿了。

    许是上一世过的太稀里糊涂,所以上天又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一次,说什么她也要抓住机遇,救盛家出水火。

    想到这里,盛溦溦将这一世的母亲托人递给她的信收起来,小心的揣入衣襟的口袋里,拿起盆里的衣服搓了起来。

    水热的烫手,没搓一会儿,手便开始红肿,浑身也都被汗湿透了。

    “李嬷嬷,听说了吗?”秦嬷嬷刻意压低尖细的嗓音,像是说着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又像是炫耀着她比旁人消息更灵通的得意劲儿,低着头,膀子上肉一晃,神情里带着三分神秘四分得意:“太子府今日又抬出来了一位。”

    闻言,李嬷嬷手上搓衣服的动作都没停一下,但眉头却拧了起来:“作孽啊,什么样的怪病才会隔三差五的杀人啊,这是这个月第九个了吧?照这样下去,怕是没人再敢去了吧?”

    “可不是说呢,若这个月死了十个人,太子之位恐怕要不保,谁不知道咱们皇上最忌讳十这个数呢——”秦嬷嬷直了直圆硕的腰,抬头朝四周瞧了瞧,这才伸出肥胖的手,来回翻了两下:“皇后那里可是发了话了,若有愿意去的,光定金就是一百两,还是黄金,要是伺候好了,后面还有呢!”

    “既不能超过十人,为何皇后还要……”

    “你怎么还糊涂了,这太子殿下又不是皇后亲生的,她不得替她亲生的那一位打算啊。”

    “再怎么说,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李嬷嬷可惜地摇着头,也不看秦嬷嬷一眼,嘟囔道:“要我说,给再多银子都不值当,一条命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