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阿期虽是庶出,但也是你的同胞手足,你们互相照应是再好不过了。”程平摸了摸程明远的头,歉然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阿爹有的时候为了气你们母亲,故意拿你们做筏子,是阿爹对不住你们,不是你们的错。”

    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哪有不疼爱的道理,在他们身上撒气,虽然一时痛快,但事后也不是不后悔的。

    他知道孩子们不愿意同他亲近,但在气头上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如今单独与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在一块儿,他满腔的慈父情怀被尽数勾起了,也越来越有个父亲的样子了。

    程明远没想到父亲会如此坦然地同他道歉,涨红了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高先生常说“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不论父亲对儿子做了什么,做儿子都当竭尽所能地顺服父亲,方是孝顺,断没有父亲向儿子低头的道理,为人臣下也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一直以来,他虽然不亲近程平,但对他的冷落却从来不敢有过埋怨的想法,程平同他道歉,他惶恐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说是程明远了,便是程锦都惊着了。

    程平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他从来就不是个重规矩的人,说话做事随心所欲,对繁文缛节那一套十分厌烦,虽然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信的却不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那一套,因此不仅与重规矩的大家闺秀程夫人合不来,也极不讨程太后的喜欢。

    他此刻是诚心诚意地道歉,丝毫不觉得非要端着父亲的架子不可。

    “父亲怎会有错?生养之恩大过天,孩儿不敢当,都是孩儿的错。”程明远惶恐而无措地看着程平,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若是高先生在场,一定会欣慰地捻着胡子点头。

    “有什么不敢当的?你们俩是有灵气的好孩子,莫被你母亲请来的那些先生教得迂腐呆板了。”程平嗤笑一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们阿爹也不过是个俗人,自会犯错,错便是错了,不会因我是你们的阿爹,错成了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莫非你们还不许阿爹知错了?”

    程明远张口结舌,觉得程平同自己学堂里的那些完不是一个路数的,可偏偏他句句都能引经据典,只得闷声道,“阿爹同五姐都是有学问的人,孩儿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

    程平大笑,“谁让你平时惫懒,不肯用功?不过用功是好事,但万万不可死读书,你们学堂里那几个先生是你们母亲请来的,都是些酸腐的老学究,莫学他们那一套做派,只读他们那些书,把书越读越死。你瞧,阿期本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就是被那帮老学究给带坏了。”

    几个孩子中,程平同程明期要更亲近一些,他小时候,柳姨娘常把程明期抱给他看,他还记得程明期小时候那玉雪可爱的模样,再想想他如今一板一眼的小大人模样,半点不肯失礼的样子,就觉得头疼,好好的一个孩子被那些教书先生磨得失去了天性,偏偏柳姨娘还沾沾自喜。

    “阿期挺好的,学问做得好,懂事又明理……”程明远不服气地说。

    “他是挺好,就是被你们母亲磨得半点灵气也无了,还有你们大姐,简直和你们母亲过去一模一样……”程平毫不客气地吐糟自己的儿女,倒不是他不喜这两个孩子,恰恰相反,这两个孩子从前是最与他亲近的,如今变成这副他最不喜的老成持重的模样,偏偏众人还都称赞他们稳重懂事,他无从责怪,只能怪上了程夫人。

    “阿爹,庄子怎么还没到?”程锦虽觉得程平是个妙人,但不想勾起程平对程夫人的不满,连忙把话题岔开。

    她掀开车帘,从车窗探出头去,正巧马车一阵颠簸,差点被甩脱出去。

    程平吓得连忙伸手抓住她,“小心点儿,怎的这般没有耐性?再这般毛躁,阿爹下回不带你出门了。”

    “阿爹方才还说阿期稳重懂事是没有灵气,这回倒怪起我毛躁了。”

    “你这小丫头倒是嘴滑,毛毛躁躁的可不是有灵气,”程平笑骂道,拉着她坐好,“阿爹在外头游历时,连坐四五天马车,餐风露宿都是常事,你们年纪小小的可不能这般坐不住,这庄子不算远,我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各府京郊的庄子中,只有我们家的庄子有马场。”程明远捏着拳头,一脸跃跃欲试,“我今次定要学会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