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卓然转头对刘辰龙说道:“刘书记啊,其实我原本也不是这么坚持的人,只不过有一件事给我的教训太大了呀,到现在都十多年了,想起来还是禁不住后怕不已!”

    刘辰龙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追问道:“什么事啊?”

    许卓然摇了摇头,说道:“那是93年的时候,我还在市检察院刑事诉讼检察处当处长,当时省公安厅的那位徐志刚处长在市公安局当局长,而省院的顾成兵副处长则是市检察院分管刑诉工作的副检察长!”

    刘辰龙倒是听说过这段恩怨,自那天徐志刚跟顾成兵开吵之后,省里市里人多嘴杂,总是会有人把当年的那段典故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刘辰龙虽然不是很八卦,但听来听去也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想到许卓然也是当事人之一。

    许卓然又接着说道:“当时有一桩案子,公安局送过来报捕……”

    他看了一眼刘辰龙,说道:“说实在的,那件案子比现在汪董事长这桩案,证据上要充分多了,至少在公安局送过来的卷宗里是这样!”

    刘辰龙微皱眉,问道:“是什么案子?”

    许卓然露出回忆的神色:“那是一桩杀人案,死者是一个小学老师,刚装修了房子,准备等第二年女朋友从外地调回来就结婚,结果装修完后的一段时间里,学校发现他一直没去上课,就上他家去找他,结果发现他被人用斧头砍死在了家里!”

    许卓然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公安机关在给死者做过法医鉴定后,发现死者的伤口是由一种木匠所用的斧头造成的,又在那个老师的邻居口中知道,那个老师出事前曾与木匠因为薪酬问题发生过争吵,那个木匠还曾对死者说过狠话,说死者不给足够钱就要让他过不了日子!”

    “于是这个木匠成了当然的第一嫌疑人,而且公安局在现场提取到的除了死者外的唯一的指纹又正好跟他完全吻合,在当时公安局送过来的卷宗里,这位木匠也对于自己的罪行完全承认,可以说我当时都认为是完全可以批捕的!”

    刘辰龙听得入神,给许卓然添了茶,问道:“后来呢?”

    许卓然说道:“但细心的顾检发现这件案子还有疑点,首先这件案子的凶器没有找到,如果照公安局送上来的卷宗来看,那个木匠对于自己的罪行是供认不讳的,而且口供里的时间、地点以及一些犯罪现场的细节部分都跟实际发生的情况完全一致,但却就是不说出或者说是说不出凶器在哪里,这一点就于情理不合,非常有问题!”

    刘辰龙点头道:“不错!”

    许卓然又接着说道:“而且公安局关于那个木匠的用来比对的清晰指纹是在衣柜内侧提取出来的,那当然可以解释成是杀人后翻箱倒柜找财物,但也完全可能是木匠在做家具时留下的,因为这个衣柜本来就是这个木匠做的,而且完成后基本就没有怎么使用,留下木匠的指纹非常正常!以此来作为证据,是根本站不住脚的!”

    刘辰龙说道:“对啊,那么这案子应该很明显了!”

    许卓然望定刘辰龙,苦笑道:“刘书记,你这是旁观者清了!”

    他长叹道:“所以说人的主观取向是很可怕的,当时一切的证供其实都是对那个木匠不利的,这个木匠亲口说过威胁死者的话,而且死者确实还欠着他最后一笔做家具的钱,有着足够的犯罪的动机;在凶案发生当天,那个木匠跟妻子吵了架,跑出去了,没有人看见他去了哪里,根本没有不在场的证据;所以现在分析起来这些疑点当然好象很明显,但在当时看来,却是完全可以忽略的。毕竟凶器找不到可以说是他当时太恐惧自己也忘了丢在哪里,而指纹就更是可以争议的了!”

    许卓然笑了笑说:“而且还有很关键的一点,发生这样的凶案市领导很重视,都是领导督办、限时破案,所以当时公安局很急,一捉到那个木匠就把影响造出去了,说什么反应神速,及时破案,市里的媒体都报了,搞得我们也跟着急了。反过来想想,人的情绪真的很容易影响人的判断力,至少在当时,整个检委会在讨论这件案子的时候,只有顾检坚持认为证据不足,其他人都觉得完全可以批捕起诉!”

    刘辰龙这才有点明白为什么许卓然在“六·二四事件”工作组的会上如此旗帜鲜明地强调不能带着主观意向去办案,原来是有过经验教训的。

    许卓然又接着说道:“比如说我,当时在检委会上就一直认定这个木匠就是凶手,我们不能因为还有一些疑点就任由凶手逍遥法外,我是正规学法律出身的,但当时的我一直觉得,我们要的不应该是表面上的公平,而是要为死者求一份真正的公平,这些疑点完全是可以解释的!我们不能因此放过凶手,否则就是对不起死者的在天之灵!”

    刘辰龙沉默着,思考着许卓然的话。

    许卓然又说了下去:“当时市检察院的倪检作风不霸道,还是比较尊重分管副检察长的意见的,所以这件案子终究退回去补充侦查了,记得当时公安局的徐局长很生气,说我们检察院是故意在找碴,不过终究还是顾及了检察院的面子,退补后做了些文字修饰工作,又把卷宗递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