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嬷嬷自是早有准备,不待她话音落毕,已将手中的石榴纹嵌碧玺银把镜递了上来。

    郁氏接过,对着镜中映影细细看了半晌,边说道:“这王婆子梳头的手艺倒确实不错,就是可惜出身低了些,不然留在身边当个常用也好,现而今也只能在斋日里用用她了。”言语间多少透着两分遗憾,“好在平日里也不必像今日这般,非得去掉香花妆容之饰。”

    荀嬷嬷正要附和两句,又忽听她语带迟疑地道:“这米粉是不是有些浮了?”说着不免皱了眉,“到底还是铅粉好使些,这鬼天气,只怕待会要出我一脸的汗。”

    荀嬷嬷劝慰道:“夫人既做了居士,这些常礼还是要顾的,那铅粉用上太过明显,怕是入了佛祖的眼难免有不敬之嫌,况传到主君耳中也是不好。”

    “我也知道。”郁氏不耐地说着,将把镜递回了给她。

    待她整理停当,方才在荀嬷嬷的服侍下出了马车,四个侍女连带府中护卫早已候在外头了。

    同济寺与大慈悲寺不同,地方在城内坊中,且恰好又是建在泰安坊这样的地方,所以寺园既没有那么大,路也没有大慈悲寺那么迂回曲折,光是门前石梯就有百级。

    相比起来,同济寺更像是一座家庙,只是这个“家”要以一坊之地来算,且这个坊还是“富贵之坊”,故而作为此地寺院中香火最旺的一处,亦自是别有一番精巧。

    佛门清净地,执锐的护卫们自是照规矩要留在外头等候,于是郁氏当先迈步,荀嬷嬷落后半距随在她身侧,四个侍女则两两排开依次跟在后头,如寻常人家上香礼佛般径直拾级而上,朝着寺院正门行去。

    迎面走来了两个中年妇人,边走边说着话。

    一个语带艳羡地道:“也不知先前殿中那位姑娘是哪家士族的女郎,长得可真是如花一般。”

    另一个则笑:“听她求佛时自称了句‘陶氏信女’,应是姓陶的人家,不过看她们姐妹的打扮和排场,想来门第也一般吧。”

    两人说话间已错身而过。

    郁氏微停了停,若有所思,随后重新迈步前行时便低了声音问道:“前两日传来消息说崔家想送入安王府当侧室的那个女郎,我记得便是姓陶吧?”

    荀嬷嬷肯定了她的回忆:“是的,便是那汝南陶氏家的次女。”

    郁氏微微一忖,疑惑道:“她们怎么会来这里上香?”于是吩咐荀嬷嬷道,“你去看看。”

    后者应喏,不动声色地去了。

    ……

    回廊寂静处,陶云蔚正拉着陶曦月的手在安慰她。

    “好了,事情已然这样,我们再不情愿也是没有办法。”她看了眼拐角边被阳光投射下来的那半抹人影,语带无奈地说道,“谁让咱们家身家性命全都捏在了崔太夫人手上,现在连阿兄和小弟也被她收入了崔氏族学,为的不就是这个么?她既说要你去帮着崔十二娘收揽王爷的心,我们又如何能拒绝?”

    陶曦月抬手用巾子揩了揩眼角,嘤嘤泣道:“阿姐说的我都知道,我也认了命,原想着只当是去那安王府里做个老老实实的花瓶便是,最好王爷身边美人多得连看我一眼都嫌费事,等日子久了崔太夫人瞧着我无用,想必家里再求求她去与王爷说一声,放我离开也不是不行的。可谁想到……谁又想到他们打着的竟是这个主意。”说着又哭得悲戚了两分。

    “二姑娘,”杏儿也在旁边开了口,“你也莫要想得这么绝望,兴许那算命的当真是信口乱说的,你这么好的人,向来也不同谁争抢,怎可能会是那什么……”她使劲想了想,“那什么‘孤寡终生’的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