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北周现在还能保证这些官员的俸禄,不过并没有办法保证这些官员依旧有着与其官职相匹配的统治范围。

    固然之前陆腾和杨忠等名将曾经三番五次奉命入蜀,但是这只能确保巴人远离沿江的汉人城镇,占据巴蜀大多数面积的群山依旧掌握在巴人的手中,而这就意味着这些地方太守能够管辖的范围实际上不过是一座城以及周围的些许村庄罢了。

    所以无论是守城的将领还是太守本身,对于北周基本上没有什么忠诚可言。

    否则陈智深想要攻破城池容易,想要真正控制这些城池可没有这么简单。

    不过饶是如此,陈智深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留下了五百人配合王昌的数百名水师把守临江郡,自己带着一百士卒和伤员回到南部郡,迎接后续抵达的李荩忱和萧世廉等人。

    陈智深还不相信或许还没有收到消息的巴郡守军会有胆量直接杀过来,而临江郡城内原本也只有两百多守军,现在有上千将士把守,足够压制住一切不满和反对的声音。

    这些安排陈智深都在送来的战报上详细说清楚,李荩忱看过一遍,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陈智深是一员不折不扣的勇将,但是从他平日里练兵的举措等等就可以看出来,这绝对不是一个莽撞蛮勇的人,他有他的勇猛,也有他的细腻,至少在临江三郡的兵力布置和安排上,陈智深做到了滴水不漏,将自己麾下每一名士卒的作用都发挥了出来,否则也不可能让李荩忱对他满意。

    在陈智深的身上,李荩忱看出了萧摩诃的影子,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不对萧摩诃的脾气,也不可能帮助萧摩诃训练亲卫。

    不过李荩忱相信,只要自己好好栽培,陈智深最终可以走到的位置更应该超过今日的萧摩诃。

    甲板上传来交谈的声音,李荩忱微笑着放下战报,抬头看去,十多名身穿普通灰布衣短打的人正围着船上一支床子弩低声讨论着。

    萧世廉顺着李荩忱的目光看去:“世忠,你把整个江陵城中数得上名字的工匠都搜罗过来了,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荩忱只是带着笑容,看着不远处那些人,就像是看着一箱箱金银财宝。这才是萧世廉带给他的所有人当中他最看重的。

    作为一个理科生,看到这些身穿短打、皮肤普遍偏黑,和那些宽袍大袖的文人墨客有截然不同区别的工匠们,李荩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熟悉感和亲切感。

    在这个时代,工匠是社会的底层之一,不过李荩忱决定改变这种最基本的社会看法。

    他大步走出飞庐,走到甲板上。而萧世廉不知道李荩忱为什么对这些工匠如此看重,不过他也知道军中的弓弩和投石机等等多数都是这些人指挥建造出来,所以对于这些工匠他还是有基本的尊重,迟疑片刻之后好奇地跟上李荩忱。

    将作监左校欧阳莫正细心的跟身边几个弟子讲述整个床子弩的制作过程,他的手轻轻抚摸着保养不错的弩身,就像是抚摸着自己的孩子,而周围的几名弟子以及其余工匠也都目光炯炯的看着这床子弩,也只有欧阳莫这个层次的人才有资格指挥生产床子弩,他们这些人还不够格,因此看着这床子弩,要说不眼馋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是这个时代最强武器的代表之一,也是一代又一代人智慧和汗水的凝聚。

    欧阳莫出身彭泽欧阳氏,欧阳氏诗书传家,是有名的文人世家,只是到了欧阳莫这里,对于祖上一辈辈流传下来的诗书文章并不感兴趣,反而沉迷于机械制造,也因此被视作家中的另类。

    以至于欧阳莫虽然有着欧阳氏的出身,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将作监左校,在整个南陈官职体系之中是不折不扣的芝麻官,也就是比那些更下一层的吏员大一些。

    在历代出仕的欧阳氏子弟来说,四十多岁的人还担任着如此低的官职,实在是少见。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萧摩诃征召工匠的时候,已经上了年纪的欧阳莫没有任何的犹豫,加入到了这一支精挑细选出来的队伍当中。毕竟对于他来说,到了这个年纪如果在这样熬下去,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出头之日,还不如到这巴蜀来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