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荩忱的话里明显带着不满,让鲍兴心里打了一个哆嗦,尤其是陛下旁边原本应该站着的尉迟贞也不见踪影,说明陛下是要打算兴师问罪啊。

    不然的话李荩忱要是发脾气,以尉迟贞的性子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不过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启禀陛下,臣原应送奏章前来,盖因遇到故人,因此耽搁。”

    “现在不但连奏章都不来整理了,还打算为故人求情?”李荩忱哂笑一声。

    鲍兴一时讷讷。

    “你先退到一边,公事私事分不清楚,何事要紧,何事不要紧,最好心里有点数。”李荩忱淡淡说道,声音很平静,但是鲍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陛下话里的冷意,整个营帐似乎都变得冷了起来。

    李荩忱之所以看中鲍兴,让鲍兴来担当新一任的秘书监,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因为鲍兴出身鲍氏,在整理文书之类上自然有长处,还有一部分原因自然是鲍氏并不是什么豪门望族,不用担心世家之间的纠纷会牵扯到李荩忱的身边。

    然而李荩忱也没有想到,鲍兴能够秉公对待河东世家、豫州世家,最终在对上冀州世家的时候还是出了问题。

    既然崔世济能够劝动鲍兴,让鲍兴为自己引见,那就说明崔世济的手中肯定还是有李荩忱应该会动心的筹码的,不然的话他完全没有必要自取其辱。

    李荩忱这一次固然可以给鲍兴和清河崔氏一个机会,但是他也要给鲍兴一个警告,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通过秘书监获得觐见陛下之道,这样的话,朝廷负责对外事宜的通事馆,负责对内人才选拔的吏部,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不成?而且朝廷费尽心血组建起来的科举制度,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给寒门子弟一个上进的渠道,而世家子弟照样可以通过人脉不断地向上爬而不受到这些考试的限制么?

    鲍兴也是聪明人,当下里拱手低头,退到一边。

    这种事,再一再二不再三。不过他甚至就连再二都不打算。

    要不是因为清河崔氏当年对在北方落魄的鲍氏都有提携,哪怕这种提携实际上就是世家豢养为他们鼓吹的文人墨客这样的提携,对于没有了鲍照这个主心骨的鲍氏来说,那也是救命之恩,因此崔世济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上门来了,鲍兴就已经做好了拼的自己的仕途不要,也得引崔世济入见陛下。

    不管之后陛下应该如何处置自己,鲍兴甚至都不想管了。

    李荩忱的目光落在崔世济的身上“清河崔氏,虽是冀州豪门,但是大汉之内,以书院培育人才,以科举选拔人才,已无上品豪门,下品寒门之分,尔等但能好生治学、好生进学,照样可为大汉栋梁,书院也好,朝廷也罢,绝不会因为曾经世家豪门的身份而有所阻拦,今日前来求见于朕,又是为何?”

    崔世济的手轻轻颤抖一下。

    李荩忱似乎已经堵住了自己所有的路。

    不过从个人角度来看,崔世济其实倒是并不认为李荩忱这样的安排布置有什么不妥。世家之间争斗,相互倾轧的话,自然也很正常,很多世家往往在斗争失败之后甚至会被直接铲草除根。李荩忱只是让世家放弃掉曾经的一些高位,而从头开始,虽然同样很难让人接受,但是至少比丢了性命来得好。

    但是从家族角度来讲,崔世济还是想要争取一下的,不然的话自己回到家中又如何向清河崔氏以及众多冀州世家的子弟交代?又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启禀陛下,而今陛下兵临邺城,大汉天威,震慑宇内,但是至少邺城方寸之内,冀州一州之地,现尚不全是大汉所属,晋阳、范阳等地,亦有周人余部苟延残喘。清河崔氏,虽说已然不是当初山东豪门之首,但是陛下亦应该清楚,冀州此地百姓,听闻清河崔氏之名,当多拜服。”崔世济咬牙说道。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托大不说,刻意的夸大了清河崔氏的名声和影响力,自然就相当于在说李荩忱的不是,在说李荩忱在短时间内没有办法让冀州百姓信服,因此说出来这话,崔世济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掉脑袋的准备。

    不过这位大汉陛下,人皆称之圣明,所以崔世济也只能赌一把,假如李荩忱还能够听自己说下去,那么就还有一线生机。

    李荩忱瞥了他一眼,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