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荷回到竹意馆,周嬷嬷上热水供她净手,伺候着挽袖,此时注意到沈荷左手断了两指指甲,掌心赫然留着五个排成一排的引子。周嬷嬷抹了抹印痕,一再确认没有破口。

    “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荷垂下视线,望着指甲断痕,神情中亦有些惊讶。

    水葱似的十指,漂亮的指甲生生折断,周嬷嬷看了心疼,正想再问,帘外范嫂禀报:“周老妈妈,苏家老太太在主母院中,请表小姐过去。”

    周嬷嬷看向帘子处,皱起眉头,应声知晓,直到听不见范嫂响亮的步子,方道:“姑娘犯不着理会,净手吃饭才是正经,老婆子我去回了她。这位苏老夫人,我们当初到妙清观求见,她仗势欺人不肯见,现在又来请。苏家、魏家一个鼻孔出气,人情比纸还薄,见沈家落了难,从前情分一并抛了。”

    本也不打算去拜见,沈荷微微颔首,擦拭好双手,坐下用饭。周嬷嬷则去明心斋回话。

    午后,苏家带回冯若月,冯若月以侍母重疾之名,呆在娘家的日子算是告一段落。

    送走女儿,接下来两三日,魏氏专心收拾寿宴烂摊子,一面频频催促弟弟上门,交代打听京城那边的动静。寿宴上出了事,苏大人仕途正顺,难保没有眼红的人、不透风的墙。一面托魏延绅搜寻哑嗓妇人,一面差白妈妈到庄上找德富娘。

    白妈妈悄悄出府,隔日后回来,禀报德富娘变成了哑巴。听庄上老管事说,德富娘来庄上不久后感染风寒,吃过赤脚郎中的一剂虎狼药,病没好反而哑了。

    顺着德富娘寻源头,寻到元妻身上,魏氏愈发认定事有可疑,但沈家的独苗,足实一碗清水,一眼看到底,不信她另有心肠。遂命白妈妈多散些银子,活见人死见尸,一定要挖掘出哑嗓妇人,问清根底。

    二月春寒,云层又重又厚,望之阴郁。

    京城崇政殿御案上,机灵的内侍将弹劾苏大人的劄子压到最底下。苏鸿在朝堂上,当着皇帝,当着同僚面前,自揭儿子苏仲昂幼年高烧不退,烧坏头脑,心智如孩童。其妻爱子如命,不愿儿子受人白眼,不曾外道。此言一出,勾起老皇帝心病,一口一声爱卿,大有同病相怜之意。

    宫中消息随运河而下,流入秀州城,流入魏府,再抵冯府,换来魏氏一个笑容。

    二月下旬的雨一下下到三月初,沉闷潮湿,眼见天要开春,万物萌发。清水轩传来消息,周小蝶落胎了,掉下怀了五六月成型的一个哥儿。

    白妈妈来报时,魏氏拈香在拜神佛,三炷清香插入香炉,笑道:“哈哈,神佛显灵。清水轩的贱蹄子,想给冯家开枝散叶,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贱骨头承得了多少福。老爷呢,这会儿猫在书房里哭呢吧?”

    外头风声雨声越来越紧,窗格咿呀咿呀,室内烛光复明复灭,白妈妈在魏氏耳边低语一句。

    “有这事?!”魏氏脸上没了笑容,连连拍案,“臭丫头,顾前不顾后,脑热发热,谁需要她操这份闲心。等等,这事,老爷也知道了?”

    白妈妈沉沉闭眼,再睁开,答:“昨天夜里,老爷待在清水轩寸步不离。今早入书房,到这会儿足足五个时辰,元福把着门,谁都不让进去。夫人,月姐儿才回的苏家呀。”

    “这用你说?”魏氏有些坐立不安,毒害未出世的兄弟,传扬出去,她的女儿不仅会被苏家休弃,终生无望再嫁,且她们夫妇极有可能失去大伯父的庇护,财路断尽。

    屋漏偏遭连夜雨,一桩没理清又来一桩。

    “那碗燕窝谁端去的?”魏氏问。

    “她老娘,邹家老娼。妇。”白妈妈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