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石整齐的长街,一眼望去,左右店家门前高挂的灯笼错落有致,一串串悬着,亮如白昼。彩楼欢门,行人不绝。众人期盼的十五圆月,将出未出。前头驮着木匣的驴子咯哒咯哒行走着,沈荷望着身负重物的驴子,漫无目的地随后。

    一向好开合的木盒盖儿变得异样难打开,这盒子好似缩口的贝,齐映拔到手心汗津津。有了汗,老是打滑,盒子更难打开。他一面左右翻弄,一面跟紧沈荷。走过十数步,嚯地一开,盒中色彩鲜艳的瓷娃娃险些飞出来砸地上,好在他伸长手臂一捞,十分用力,稳稳握住了。

    虚惊一场,齐映拭净娃娃上的汗渍,放回盒中,追上沈荷身旁。

    “哪来的胖头娃娃?”她伸手戳了戳娃娃肥嘟嘟的脸,眼波闪动,笑着问。似乎很是喜欢这个大头小身,眉心一点红,正拱手做礼的笑面瓷娃娃。

    “偶然机遇在街市上见到,看它笑得憨态可爱,有股引人一笑的魔力。我便买了下来,想送给小姐的生辰礼,不知小姐喜不喜欢。”齐映望向她,面似火烧一样红。

    荡荡光影下,唇红齿白,目中盛雪,对上他期待的眼神,任谁也不忍心否定他的心意啊。

    沈荷笑着颔首,连同木盒一齐接过。近看,娃娃小髻上头发丝的纹理又细又密,身上红底白花的披帛,曲柔如水,大有风动飘摇的姿态。白白的脸上,神情憨憨呆呆,又痴又乖,看得她嘴边的笑越来越浓。

    “是有股引人发笑的魔力,你看它这憨憨呆呆的模样,像你不像?”沈荷戳戳娃娃的嘴角,停下脚步,偏头望着他。发上簪尾垂在她削润的肩头,琼鼻上,眉眼微弯,雪清玉瘦的姿态,既娇俏,又可爱。

    齐映手握成拳,抵着唇轻轻咳嗽一声:“齐映口笨舌拙,憨呆无比,且不如这娃娃可爱,望小姐见到这个可爱的娃娃,暂且舒心几分,不再生我的气。”

    “真是一物多用。”

    “啊?”

    沈荷抿唇笑,明知他听了更不好意思,仍故意揶揄:“一个娃娃,又做生辰礼,又做道歉之礼,不是一物多用是什么。谁又生你气了。”

    她最后一句话近乎轻不可闻,当齐映苦笑懊恼之余,她合上盖子,两手环抱着小小的木盒,继续上前走。

    沈荷方饮过药,又在李家医馆待了一个时辰,衣裳熏香不敌药的苦涩味道,已被药味浸染个遍。微风拂过,送到齐映鼻端,一丝丝汤药的苦味里裹挟着女儿香。

    齐映整理好情绪,追上她。

    茶白色裙摆是秋江涟漪,一起一伏波动着,她的绣鞋隐隐若现。齐映垂目,脚步随着前方“涟漪”,她时快时慢,遇见喜欢的摊子便会停下。他始终把握恰好的距离,随她快慢调整着自己的步伐。

    一种无言的满足与快乐,渐渐生长在他心头。

    在贡院中积累三场的疲乏,随着足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逐渐消散。只要她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只要能看见她,哪怕不说话,心头亦温暖如春。

    疲乏会因愉悦而消除,饥饿却不会,身体最最诚实。

    “咕噜——”

    沈荷双唇向内一抿,回过头来笑吟吟地望着他:“你还未用饭,饿极了为何不说?”

    意识到自己闹了笑话,他脸颊再一次滚烫,忙忙后头一步,温和中带点羞愧:“齐映在小姐面前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