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灯一盏一盏渐次亮起的时候,顾相才刚刚归家,顾府冷冷清清的,就连门前的灯都还没亮起。

    顾相下了轿子,看着家门口还未扫尽的落叶和凋敝的花草,摇了摇头,他走到正门,扣击那生锈的铜环,终于一个老仆颤巍巍地过来开了门。门很厚重,还能看出以前华丽精致的模样,顾相的贴身侍卫如影很有眼色地凑上去帮老仆开门。

    如影一边使力,一边说:“阿叔,都七老八十了,这开门的活还是叫有得有失他们去做吧。”

    阿叔笑呵呵地说:“老爷回府二十年,都是我开的门,这不是怕老爷不习惯吗。”

    等到顾相走到门厅,有得有失才冒了出来,两人笑嘻嘻地问安,有得说:“老爷回来了,厨房今日炖了槐叶排骨汤,还有去年晒的莲心泡的茶,苦是苦点,不过庆叔说了,老爷最近公务繁忙,吃这些去去火,稍等半刻钟就可以用膳了。”

    顾相点头。

    如影心道:老爷最讨厌吃苦的,你们这些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仗着老爷懒得管家中琐事,看门的事推给了阿叔,还老是做老爷最讨厌的菜,夫人真不该把你们留下来,瞧瞧老爷,都被这几个恶仆折腾得皮包骨头,满面风霜。

    有失笑眯眯地递上莲心茶,又服侍他净面洗手,才露出点担忧的神色说道:“今天少爷又在湖边发了一天呆,翰林院也没去。老爷等会好好和他说说。”

    顾相沉默半晌,终于说了回家后的第一句话:“等会叫少爷一起过来用膳。”有失眼前一亮,精神满满的说:“好嘞,我现在就去叫少爷。”还未说完,就跑了出去。

    顾相皱着眉头将苦涩的莲心茶一饮而尽,之后就一直皱着眉,他最不爱吃苦味的食物,但他天生身体不足,每到乍暖还寒时节,总要进食寒凉的苦食以补缺,有得也是照了夫人的吩咐如此行事。

    他盯着架子上的梅瓶发起了呆,夫人若是还在定会笑话他,堂堂男子居然怕食区区苦食。

    如影想起来,这梅瓶是夫人生前最爱的花瓶,每年春天,夫人总爱变着法地在梅瓶里插满五颜六色的花,有时是府里开的迎春、芍药,有时是出门在京城外的庄子里踏青采的野花。

    哪怕总是被顾相点评“颜色杂乱失了意境”,夫人总是笑着牵过顾相的手,说道:“谁叫你不爱陪我赏春,我只好把春天带给你看。好不好看有什么打紧,得个意趣罢了。”

    现在,梅瓶里什么也没有,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夫人走了,就像把整个家的生气都带走了。

    顾家人口简单,自从顾相的夫人,公主殿下去世后,顾家就只剩下三个名义上的主人。

    顾才倾,风鸣朝右相,曾经惊才绝艳,如今锋芒尽敛,大力主推商律商规,风鸣朝之盛由他开启,故而此,谁也不敢小瞧他。

    顾溟,顾才倾的长子,十岁后就前往道观修行,之后就与家里断了音信。

    顾深,顾才倾的幼子,蒙童时便名声大噪,但十岁中进士以后,就再也没传出一首诗歌、一篇文章,虽然世人都道“伤仲永”“江郎才尽”之语,但作为少爷书童的有失知道,少爷的才华如同一块不欲露人前的美玉,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

    顾家的仆人很少,除了一个老得快脱相的门迎是顾相自己家乡那边带出来的之外,其他都是公主殿下留下的仆人,三两定了长契的杂役,两个书童有得和有失,分别服侍大公子和二公子。大公子去道观修行后,有得便担下了管家的重任,既要打理外面的铺子农庄,也要掌管府内财政支出,每天忙得团团转。

    有失是二少爷的书童,但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被二少爷打发出来,有失揣测是自己做错什么了,难道是月前偷看了二少爷的诗集,想到这里,有失就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少爷最讨厌别人看他东西,自己逾矩太不应该。

    有失急匆匆地快行到直钓湖,这里是整个顾府风景最宜人之处,顾府并没有人专门大力花木,但直钓湖曾是公主的心爱之处,所以有得管家只用心维护好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