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说完了,桌上的饭菜也吃的差不多了。

    舒希声双手交叉放在唇边掩饰抿得紧紧的唇角,他的瞳孔如铅云一样灰而厚重,看得郁枫染几乎喘不过来气。他在等,在等郁枫染的反应,她是那么纯粹,全身上下都燃烧着不正常的正义感的人,当初他半哄骗地帮着病重垂危的老人报名新式治疗法,郁枫染就狠狠地骂了他一通。

    郁枫染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眼睛里亮亮的,似乎盛满了清晨的露水。她吸了吸鼻子,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所以…你年轻时候还挺混蛋的哈。”

    舒希声放下手,看上去对郁枫染的反应大失所望的样子,嘲讽地笑道:“仅仅是混蛋吗?我可是害死了我弟弟。”

    “什么叫你害死你弟弟?”她眉头深锁:“你是打他的人吗?你是故意想害死他吗?你是主动提出让你弟弟去替考的吗?事情都过去十年了吧,还纠结这一点做什么呢?”

    “况且,人都是会死的。脑瘤就像个定时炸弹,不在那一天爆,也会在其他时候爆炸的。”

    她难过地看着舒希声,忍着眼泪说道。

    “我…”舒希声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摇了摇头:“算了,你什么也不明白…如果舒无形他还活着,他会做的比我更好,我根本不配活着…”

    郁枫染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舒希声,打断了他的话:“我看到的是救死扶伤的舒希声,是连夜帮没有钱治病的奶奶申请治疗费用的你,是救了我的你。如果不是你执意帮我开刀,我可能早就死了。舒无形是很好,可是舒希声,舒希声也很了不起。为什么你不能接受你自己呢?”

    她站起来,走到舒希声的面前,半蹲着身子平视着舒希声一言不发的侧脸,温柔地说:“舒希声,这些都过去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舒无形,他会明白的,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你明白吗?”

    舒希声转过头,定定地看了她半凝着眼泪的脸一会,突然觉得这世界上有什么严重的事是放不下的呢?他微笑了起来,不顾她的惊叫,挽过郁枫染的腰,头靠在她的肩上,轻声说道:“就一会好吗?我只需要一会。一会就够了。”

    他似乎卸去了全身所有的铠甲,只静静地闭着眼睛,简单地认真地呼吸,好像舒无形去世后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呼吸过一样。

    郁枫染咬着唇,脸上红得鲜艳欲滴,但不知为何,被舒希声抱着她没有一丝反抗,反而心里充满了古怪的欣喜。

    我一定是生病了!郁枫染心里吼道,她咬咬牙,想推开舒希声,但手和脚好像不听使唤似的,僵硬着像是恋爱中的僵尸。

    就在这时,郁枫染的手机响了起来。

    白怡梦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刚开始是她妈把她锁在房间里不让她出去,大概是怕她去找邵冬烨吧,后来是她自己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房间了。

    透过家中的窗户向外看去,世界就像一个精致而华美的玻璃盒子,日与月变幻不同的光彩,可是一出门,她会喘不上气,仿佛一夜之间,空气都在针对她。

    这世界病毒横行,只有自己的房间是最安全的。

    她的一天很无聊也很充实,大多数时候,她望着窗外发呆,其余时候,她把自己缩在椅子里,团成一团,不停地画人像,有邵冬烨的,有温情的,也有郁枫染的,她把认识的人画了个遍,唯独在画母亲的肖像时迟疑了。

    她画不出来妈妈的样子,好像有人钻进她的大脑删除了所有有关“妈妈”的记忆。

    有一天,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出现了。

    她罕见地披头散发,没有化妆,也没有做美甲,脸上的皮肤松弛得挂下来,像是白怡梦曾经见到过得肉摊上挂了好几天的猪肉,还在湿哒哒地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