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朝三代帝王治国以来,直至今日齐寅执政,齐寅本就性情乖戾阴险,所有心思都放在巩固自己皇位上,无心治理民生,今日这次设宴,一来是为了削弱梁家势力,打压这个梁千翊不走寻常路的驸马,二来也是杀鸡儆猴,谁若胆敢违抗皇命,下场一如被削兵的良王,被迁祖坟的田氏一族。

    这其间暗流涌动,梁千翊洞若关火。

    不觉中,远处几盏孤灯闪烁,梁千翊和文武二人竟走到了一处大宅院正门前,那宅院门前的两只大石狮子威猛霸气,不过好似已经很久无人打理了,石狮子身上落满了灰,被这雨水一浇,黑灰色的泥水淌到地上,滴滴答答。

    “世子,这里是江府,先前的江尚书的府邸。”文武举起灯笼,灯笼昏黄的灯光照在宅院大门上,朱漆大门显示这这座宅院曾经的风光无限,但门上已贴上封条,残破的封条在风雨中被掀起一角。

    文武随即了然,这是楚儿曾经的家,他闭了嘴,他家世子已经有好几日未曾去过那梅香院了,虽不曾再去探望楚儿,可他的心,却一直在楚儿那儿。

    梁千翊静离在破落的江府门前,他的眼神停留在那朱漆大门的封条上,江尚书公正严明的名声在京城无人不知,梁千翊也有所耳闻,世风日下,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在朝堂上已是异类,被铲除陷害,不过是早晚的事。

    楚儿为了救她爹,多次舍身,连自己的名节都不顾了,想来他们父母二人,必定是父女情深。

    “文武,”梁千翊抬起头来,他的星眸中亮光闪烁,侧脸如同雕刻一般,嘴唇紧抿,他凝视着夜空,漆黑的天空黑云压顶,这遮天蔽日的天,早就该变了。

    “在。”文武应声。

    “明日便替我飞鸽传书,通知父王,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

    文武面色一正,点头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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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香院里,院内几株含苞待放的梅花有的已经开始吐露芳蕊了,前几日下了初雪,院里还有一些残雪,楚儿喜欢看雪,特地嘱咐了下人不用去扫,腊梅花映在那白莹莹的雪里,显得格外好看。

    内室里,小丫头们都被遣了出去,翠缕闭好门,确认门外无人偷听。

    “什么,你说梁千翊的父亲被削减了兵权,他母亲那边的祖坟也要被迁?”消息太突然,楚儿从几案后站立起来,手持的毛笔还没顾得放下,几滴墨迹不小心沾染在面前的宣纸上,纸上娟秀俊逸的一排小篆,瞬间被墨汁浸染脏了。

    翠缕紧锁眉头,她点点头,这事儿是她辗转从府里李管家那里打听过来的,驸马近日突然失势,府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言,若不是看在楚儿的面子上,李管家也不愿开口。

    楚儿将毛笔轻轻放在掐丝珐琅笔架上,她望向雕花窗外,窗口的梅花都快要开了,可自那日自己从昏睡中醒来以后,梁千翊就再也没有踏入梅香院一步。

    “翠缕,你说,自从咱们入了这梅香院里,五公主那边的人,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们麻烦,是不是有些不同寻常?”楚儿沉思了顷刻,缓缓道。

    翠缕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是有些奇怪,按五公主的脾气,咱们给她办砸了事,她不过来把我们扒一层皮,都算是轻的了,但细想之下,小姐你受了伤以后,都尉大人不光没怪你给他下药,还把你接入这院子里养伤,五公主那里的人,不会无缘无语就放过我们,料想是被人给拦住了,翠缕斗胆猜想,这个人,八成就是都尉大人。”

    近日里她家小姐与梁千翊之间发生的种种,翠缕也都看在眼里,那日她亲眼见到受伤不久的梁千翊跳入寒池救她家小姐的命,对梁千翊,她也逐渐有所改观。

    她的话刚出口,只见楚儿眼神一滞,神情不似方才自在,翠缕的话戳中了她的心窝里,楚儿绕过几案,一身艾青素衣裳,头上只简单插了一根杏色佛手簪子,深居在梅香院里的这些日子,她不再似以前一样爱穿些颜色鲜亮夺目的衣裳,话也少了些,有空就坐在书桌前抄写一些佛经、诗句,翠缕只觉得她家小姐近日变化太大,往常虽然江尚书入了狱,但她家小姐也不似如此消沉,可自从坠入寒潭那次,她家小姐性子愈发深沉了不少。

    楚儿走到菱花镜前,坐在那黄花梨木梳妆凳上,翠缕上前来替她拿起桃木梳篦头,楚儿伸出纤纤玉手,拉开菱花镜下的木屉,木屉的最下层,她那只羊脂白玉手镯静静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