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隔着车窗望着夜色里的上海,街灯妖媚,光打不到的地方是浓重安静的黑。程翊苦笑一下,说道:“我明白这简单的道理,只有生存下去才能按自己的想法去搭建一个世界,对人或着组织都是这样,可两派斗争,内耗严重,又怎么全力抵挡外敌?”

    前无说道,“也许是因为形势还不够严峻!有一天,当人们发现退无可退的时候,会放下彼此的成见走到一起。我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但此时此刻苦恼于选择意义不大,外敌当前,杀敌才是正路,你我都没资格消沉。”

    程翊打着方向盘,车子在别处转了几圈之后,慢慢驶向周家大院。沿途几队日本兵跟车子擦身而过,往百里香江的方向跑去。程翊的酒劲过了些,脑子清透了很多,问前无:“那我该干点什么呢?”

    前无抱着胳膊,懒洋洋地说,“能干什么就干什么。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能做的事情,肯定比一个杀手要多得多。”

    “好,我回去再想想。”程翊扭头对前无说,“谢谢开导。”

    前无依旧傲慢,“不客气,当我普渡众生了。”

    “普度众生?”程翊心想,你哪有一点佛家弟子的样子……他没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前无,“那敢问您这次造访上海是打算停留多少时日?”前无想了想回答,“少说也得五天吧……”

    程翊说,“那就跟我回家,在上海,我家算是比较安全的。”

    毕竟周振林是曾政府要员,周宅四周安排了不少警卫守护,程翊的车子从大门一路开到别墅前,虽然夜色已深,那些花坛、水池、假山的轮廓仍让前无感受到几分阔气奢华。程翊跟前无简单说了下自己与周振林的关系,前无边听着边瞧着外面,车玻璃上映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程翊知道前无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他杀的那些人多数都是坐拥金山的角色,富贵和奢侈在他眼里算不得稀奇。果然,车子停下时,前无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家这种程度的戒备,要是我来暗杀,连事先探路都不用。”

    程翊顺水一句奉承,“又不是每个杀手都叫前无。”

    “说的也是。”前无毫不客气地全盘接受。

    给他们开车门的朱泽见前无走下来,当时就楞了。他跟前无点个头算打过招呼,而后直接跟程翊说,“师座,周老找你半天了,让你回来立刻去见他,听说,”朱泽放低了声音,“刚才在百里香江,有三个日本人被杀,凶手没抓着。”程翊瞥了眼一旁悠闲地研究门灯的“凶手”,说,“我知道了。”

    他让前无跟着朱泽去安顿下来休息一会,自己则径直去了周振林的房间。

    朱泽领着前无上楼时,心里就在嘀咕,这个时间……这个人……这种干脆利落的手法……他忍不住回头问道,“不会是你干得吧?”前无眨眨眼,说:“是啊。”朱泽无语,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看看四周没人,凑近了说:“真有你的。前些日子埠口纺织厂的那场大火死了几十人,据说就那几个该死的日本人干的。”

    前无说,“他们是动手的,主谋是别人。我的任务还没完事儿呢。”

    朱泽兴奋地表情黯淡下来,“虽然大快人心,可是现在在上海死个日本人还挺麻烦的。”

    “我知道,不过,这次不会。”前无得意地笑了一下。

    周振林年过五十,膝下无子。自从程氏夫妻过世之后,周家二老就把程翊当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在周全家,程翊从来都不是客人,而是家里正牌的少爷。所以,程翊在跟前无说“回我家”的时候毫不心虚。这次他以南京代表的身份来上海调停各方利益,周振林更是多方帮忙协助,为程翊的工作破除了种种阻力。

    程翊虽然向来礼数周全,不过,那浑身的酒气还有手上血迹斑斑的毛巾都让周振林有些意外。他接到百里香江日本人遭暗杀的消息,担心这件事又像之前一样成为日方拿来做文章的借口,或挑事,或索赔,或借机动武,所以叫程翊过来一起想想对策。程翊对此表示不需要太担心,因为,他从警备司得到信息,百里香江酒店在两天前已经被日本人秘密收购了,他们如果闹起来,真的去追查的话,那也只能追究酒店的主要责任,而酒店就是他们控制的,自己人在自己的地盘出事,那能怪得了谁?

    程翊跑去喝酒本意也是假扮平常客人探探虚实,只不过酒店的服务生并不知道情况。他本就郁闷,多喝了点,想着借酒闹事也许可以把高层给引出来,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遇到前无了……

    周振林听说百里香江的情况,心里也安定了不少。只不过,他跟日本人打交道多了,知道他们的习性。“如果他们要挑衅的话,什么理由都可以被拿来用,没道理可讲,戍宁,这点你一定要知道。”

    程翊握紧了拳头,掌心的伤口传来清晰的疼痛,“周伯伯,即便开战,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