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不知生死的人儿瞧瞧哭倒一片的大人,再瞅瞅躺在白床单上的太爷爷,似乎明白了什么。

    从医院回来的这些天,她不哭不闹,乖乖吃饭,乖乖洗澡,与自己的哥哥一样乖巧懂事,甚至一度安慰起家里的长辈们,劝劝这个说别哭了,亲亲那个说哭多了眼睛肿成青蛙。

    破小棉袄不漏风了?震惊得姜媛上手去扒拉小胖墩的脸皮,以为牵错了别家的娃。

    小胖墩被扯疼了脸皮,也不哭,只是逮着爸爸一通告密,要爸爸替她主持公道!

    姜媛瞅着那告密小贼眼珠子溜溜转,胸口大石终于放下,没领错,是自家的破棉袄了。

    孩子带来的欢愉只是一瞬间,失去亲人的悲痛绵延不绝,灵堂重归沉寂。

    徐锐之走到火盆旁跪下,接过父亲手中的棍子,轻轻挑着火盘中一叠叠燃烧的黄纸。

    烟灰袅袅升起,带着亲人的哀思寄往黄泉路,引领迷途的灵魂。

    透过烟火气,徐锐之看着父亲,脸上的沟壑纵横,鬓边点点墨痕,印象中直挺的脊梁竟微微佝偻,原来坚毅强大的父亲也在岁月的切割中走向衰老。

    “爸,您带着妈休息去吧,最后一夜我带着小辈们守着就行,明天还有一天要忙活。”

    “二叔二婶,你们也一样,休息去吧。”

    长辈们守了多久,徐锐之就守了多久,但年轻人熬几天不碍事,睡一觉就恢复过来了。

    长辈们白日里忙着接待各方吊唁的亲朋友人,收礼,登记,谢贴,丧宴……没有一丝休憩时间。

    夜里通宵守灵,铁打的身体都能熬垮,他实在不希望家里再有人病倒。

    二叔徐恩卿沉默着将黄纸折叠成小船和飞机模样,丢进火盘里。

    听说刚过身的灵魂沉重,不会飞,要想回到自己最眷恋的地方就必须长途跋涉。

    父亲赶回家时,看见这一艘艘小船一架架飞机,就知道是他二儿子在叫他回家,他就不会迷路了。

    “大哥,你带嫂子去歇着呗,这里我看着呢。”徐恩卿推了推徐钟卿“我们夫妻俩好歹年轻个几岁,熬起夜来也得心应手些。”

    “你眼袋都掉到肚脐眼了,还年轻个几岁!”徐钟卿不给面子自家弟弟,回身对着小辈们道:“老爷子在世时,儿子孝顺,孙子孙女出息,我们都做到了各自身份该做的,这就够了。活到95岁舒舒服服过身,咱也应该欢欢喜喜送走他。你们谁想去休息就去吧,不必熬了,你们老爷子想必也不愿看到你们苦。”

    “骢之,你开车送大伯娘和你妈回老宅去休息,顺便看看奶奶。敬之,你送你媳妇孩子和妹妹回家去吧。”徐钟卿吩咐着老二家的几个小辈们。

    徐家二房次孙徐骢之扶着妈妈从蒲团上爬起来,“好的,大伯,我去去就回。”

    阮欢盯着丈夫徐钟卿佝偻的背脊,没有多说什么,跟着骢之出了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