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啊,听话,大伯带你和你娘回韩家,走吧孩子,你爹也要早些入土为安啊。”那时韩傅的脸年轻许多,一双眼却像黑井。

    韩小蝶慢慢松了手,焦黄的枯枝手一下垂落蒿边儿,死人骨头脆的令人咋舌,咔嚓一声竟然折了。

    一截骨头翘起来戳顶着胳膊肘上的皮,韩小蝶面无表情,又将那翘起来的骨头使劲按平,咔嚓又是一声,平了。而另一只小手拉扯下死人睁开的眼皮,可怎么也闭不上,反倒是一截眼皮肉湿乎乎的扯下来,揪在小孩手里。

    崔白被幼年的韩小蝶的行为惊的头皮发麻,她真的是想这会儿先出共情找老哑巴喝一杯压压惊,在挑个时候进来。好生奇怪的是,她催动了灵力,可怎么也出不去,就像是被焊死在里面,不免生出一些心慌和焦急。

    就像走马灯展开的一幅幅画卷,此时又转到下一幅。

    面前韩家的后门荒凉冰冷,在韩小蝶眼中门庭却异常庞大,黑门竖立着一眼望不到顶,门上左右两只铜鰲头睥睨的瞪着她,马上就要活起来狠狠将她咬死。

    韩傅站在她左边,她娘站在她右边,而韩傅的手悄悄搭在了她娘一撅一撅的臀上。

    “你不是和我爹认了兄弟吗?”小孩忽然回头,那只悄悄地手灵巧的收住,稚嫩澄澈的眼乌黑黑,像是照妖镜,盯着韩傅。

    “是啊,所以以后你也要叫我爹。”韩傅用那只刚摸完的手又放上她脑袋揉了揉。

    正月初五,是个好日子,韩家大爷韩傅艳福不浅,又娶了一房小妾,美色当前爱屋及乌,连小妾生养外人房,半大的亲女也被他拓进了韩家族谱,名义上的爹,没有半点血亲。

    韩家是金陵中商贾大家,财力雄厚挥金如土,也就是在这一年,朝廷下了开通西域商道的文书。

    五房进门后,不到半月,韩傅作为韩家家主,攒齐了驼队直接北上,一走就是六年,美人香和金蟾蜍,孰轻孰重?

    后话是,等他回来的时候,当年领回家十二出头的韩小蝶早已过了及笄礼,看着普通还有些丑,也不言不语低着头,却就是这么个锯了嘴的丑葫芦,勾的韩傅食指大动,家宅不宁。

    不过在韩傅走的日头里,崔白能感同身受直到韩小蝶是开心的,除了两件事让她抑郁,第一件是她娘,第二件是她爹。她懂她娘,所以她不想见她。

    她不懂她爹,为什么会死的那样难看。余下的大多数时候躲在偏院还是自在快活。不过这些快活自在并不是凭空生出来,而是她在韩傅的书房里偶然间翻到了一样东西。

    那日她和小婢在偏院里拉了风筝掉进了韩傅的院子里的槐树上,去取的时候路过书房听见里面有年轻男人的笑声,声音悦耳极了,听的韩小蝶心脏砰砰直跳。

    崔白被这诡异的心跳弄得极不得劲儿,心口闷闷的,发烫,小心翼翼,鼓躁着热风,软软的流出香甜的汁水。

    像是木瓜被刨开鼓胀着棕籽,流出奶白的浓液,轻轻一挤,汁水飞溅,白浆喷的她满脸,烫的她心尖发抖。

    崔白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心情亦或是感受,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她跟着韩小蝶推开了书房的门,干净整洁空荡的室内吹着一股墨香,卷纱帘飞扬,没有任何人影。

    “呵...”又是一阵轻笑,从书柜上方装书卷的大匣子里传来,韩小蝶踩着凳子掀开匣子,竟然毫无阻碍的抽出一幅画轴。画轴轴身隐隐发烫,像是有活物一般,扑腾扑腾传入手心的心跳。

    画轴被徐徐展开,果然是这幅画。

    画中熟悉的青年,笑的是那春风三月,似笑含嗔,眉眼情深脉脉,画上的红唇动了动,犹如白鹤照水,飞亮着白翅扑打着清凌凌的声儿,“阿流,你终于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