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去圣安司干点杂活,叶轻舟是拒绝的。

    他年少时辅佐皇帝,皇帝明面上要当一个贤德仁善的皇子,阴私的活便都是他来干,后来去了战场,手上也没有干净到哪里去,如今想来,竟有半生都在杀人。

    照他的意思,这个时候就该致仕,从此种花养鸟,闲来无事写词曲。半生双手染血,半生风花雪月。结果刚和皇帝开了个头,对方就怒斥他志气消磨,还是派他来干双手染血的活,总有一种跟了黑心东家的苦命感。

    又和皇帝磨了半个时辰嘴皮子才把这事儿敷衍过去——也没完全成功,皇帝简直是看不得他清闲,又给他安排上了个太傅的位子。

    然而叶轻舟并没有半分为人师表的沉稳,白天进宫点个卯似的教皇长子读两个时辰书,下午离了宫就去听曲儿看戏,两个多月过去,连侯府都没怎么回,今天睡在春琴院,明天睡在畅音楼。

    而这两个月里皇帝雷厉风行清理了一群先皇后留下的暗桩旧部,杀了一批人流放了一批人又提拔了一批人,朝堂上血流成河风云变幻,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回头再问长宁侯近况,灌了一耳朵听曲看舞的闲情,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叶轻舟自认为十分诚实,说没有自苦,那就是没有自苦。

    “关外上的酒比这个烈。”叶轻舟眯着眼笑,把酒杯往桌面上随手一扔,“想灌醉我拿更带劲的来,这酒太薄了。”

    对面坐着的也是他昔年的朋友——叶轻舟当年交友不多,有的人当上了九五之尊,有的人平步青云,也有人曾是个靠爹的纨绔废物,如今下海经商,一身纨绔习性却没改过来,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纨绔怀疑道,“……其实你已经醉了吧???”

    这人叫王朗,安国公家二少爷,这一辈子研究美人美酒都明白的很,不入仕不从商,正常是一个等联姻巩固势力的苗子,然而这位常年抗拒他爹给他说亲——并且真的成功了。

    他砸了十万两捧一个戏子,让戏子在京城最出名的酒楼顶楼唱戏,那酒楼立在一片湖上,开嗓那天他带着一众朋友乘船来看,满湖灯火璀璨风荷遍举,两岸百姓只见那锦衣公子立在船头,折扇抵在唇边,向着心上人递过去一个笑——然后他出名了,满城世家哪一个敢把姑娘嫁给这样一个浪荡玩意儿,他爹雷厉风行的处置了戏子,他哥软禁了他大半年。这期间王朗各种斗争作妖,最后他爹服了,再也不提联姻娶亲这类事。

    此后王朗一头扎进商场,不过几年便挣下如山般的财富,真真叫人刮目相看——

    可那有什么用?倾世的名角已经不在了。

    叶轻舟因为这事高看王朗一眼,这些年来私下没少帮忙,也算是好交情了。自叶轻舟回京城王朗常叫他出来玩乐,今天这家‘流风回雪楼’是第一次来,叶轻舟被王朗狠灌了三坛酒,才感到微醺。

    叶轻舟摆摆手。

    “喝酒就求个醉,你能不能有点追求了?”王朗道,“你看楼下,那儿,那个台子。”

    这楼里装饰极尽华美,分了三层,中间挑空,三层的人都能看到一楼中间那个莲花状的台子。台子立在一片水池里,无数枝金色的荷花亭亭而立。

    “一个空台子。”叶轻舟道。

    王朗道:“对,但等会儿就会有舞姬上来献舞,流风回雪楼最出名的是舞姬皆有绝世技艺,满朝文武,大多都有个相好的在这儿。”

    叶轻舟心想现在的人真是浮夸,动辄就绝世技艺,满朝文武的相好都绝世技艺,绝世技艺好不值钱哦。

    “当然大多都不值这句称赞。”王朗客观道,“不过就我来看,总体还是很好的,楼主很有几分能耐了,至少跳的比宫里的舞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