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狐,这几百年,发生了很多事你不知道,乖,放开她……”婪夜还是那样温柔,声线低软得一点也不做作。

    云狐似乎也习惯于他这样的说话方式,知他这分明是向自己服软,可是心头念转,却只是“哼”了一声:“也对,几百年,我在这一无所有的鬼地方已经呆了几百年!沧海桑田,转眼即逝,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不自知的小姑娘,公子,我不指望你能理解这些年我独自守望的痛苦,但有一点你须得清楚,害得我变成这样的人,就是这折心柳的主人,如今她能来这里,能让我看见这件旧物,就说明这一切在冥冥之中已有安排,我若是白白错过了,岂非辜负?”

    茶小葱被放了血,肺腑之间似乎舒坦了一点,但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哀鸣:再这样磨矶下去,她的血都快要被放干了!血雨洗澡,喵的,你们想要有多拉风!

    痛得不行,终于,痛楚战胜了虚弱,她软软地呻吟出声,但不想这一出声打断了谈话,受刺激最大的便是云狐,她突然提高了声音:“我潜心研究此阵三百余年,就是为了今天!烟水杀阵,诛邪伏魔!不用我动手,你们也看得见她的下场!”

    暮云卿怒道:“前辈,一人归一事,茶小葱不过是凑巧与你所识之人有些渊源,为何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

    “咻——”水箭破空,发出刺耳的点啸,向暮云卿袭来。

    暮云卿闪身避过,听得一阵笑声自头顶响起,夹带着茶小葱痛苦的呻吟,没错,是呻吟,茶小葱被痛醒了……

    “无辜?!哈哈哈哈哈哈……真正无辜的人是我,当年是我看错人,爱错人,我认栽,但责不在我,为什么他们可以堕入轮回,可以得道升仙,而我却要在这里枯守着数百年,眼见着岁月老去,青春不在……哼,婪夜公子,你作为我青丘国国主,非但没有为我说一句好话,还处处为他人开脱……分明是你们对不起我!是你们对不起我!”

    那声音在上空盘旋回荡,飘渺不定,婪夜昂头,缓缓攥紧了手中的兵器。水箭破空的声音骤急如雨,只不同的是,这雨带着劲风,一道道笔直冲天。水箭与折心柳相撞之声不绝于耳,茶小葱因痛楚而抽气的声音渐渐被掩盖。

    暮云卿几次腾跃都被箭雨逼回,他无措地向婪夜站定的位置看去,却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哈哈哈哈哈……”云狐沉溺于自己的回忆不可自拔,她的笑声比夜枭更凄厉,明明是个为情所伤的女人,却显得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婪夜!”暮云卿失了剑,手中连个格挡的兵器都没有,肉身挡箭,又添了几处新伤。他叫婪夜,却半晌没听到回答,踌蹰片刻,只好摸索前行,意欲与其会合。

    茶小葱的血大概已经流干了,她之前承受过比此际痛苦百倍的折磨,不论是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来说,烟水诛魔杀阵都比想象中弱很多。不知是真气护体的原因,还是她本身的意志得到了升华,初时的刺痛渐渐缓和,她幽幽地睁大双眼,望天。

    天上什么都没有,虽然杀阵之中杀气满溢,但静谧的天空依旧与来时一样祥和。或许是太过清醒,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也像这天空一样宁静。莹绿的光华包围着她,令她莫明就想起了蟠龙镇北郊的那座小小的义庄,不知那几个孤魂野鬼怎么样了……

    “茶小葱!你还醒着么?”是婪夜在叫她,茶小葱其实从来没认真听过婪夜的声音,她曾一厢情愿地认为狐狸精走路都是一摇三摆,说话都是端腔拿调的,但他不是。此刻,他的声音柔软而肃整,清朗如明月,仿佛有种魔力,轻易便摄住了人的心神。

    她听见了,只是出不了声。身上的伤又多了几处,却好像没那么痛,也不再流血。强自按下心神,慢慢地为自己导理紊乱的气息,引得折心柳与她共鸣,呼吸吐纳之间那柳枝就像一串绿色的霓虹灯,明一分,暗一分,闪闪动人。

    “茶小葱,还记不记得,我教给你的,意念!”意念?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法术,也是第一次成功地使出了狐咒,她怎么会不记得?只是这个时候,意念有什么用?她的手脚都被黑气缚住,等同于五花大绑,有意念,又能如何?

    “公子,没用的,除非你能赢我,由我亲自做阵眼,这阵法不会灭,你们便救不了她!”

    婪夜目光一敛,突地执起手中长枪,向茶小葱掷过去。拨开云雾只是一瞬,暮云卿猛然抬头,看清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声金鸣,长枪撞上游动的柳枝,被弹至茶小葱正前方,突然变成了一把伞。

    一把极其雅致的绢伞,在她眼前一飘而过,耳边传来一声轻响,绢伞被水箭击中,加速旋转,绕飞而去,转眼又到了婪夜手中,最终化为一支紫玉簪。

    这一幕,场中其他三人都看得很清楚,除了茶小葱心中似有灵光闪动,其余二人皆感茫然。

    婪夜握着那支发簪踏前两步,轻声道:“那……刚才那些你都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