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她那些无足轻重的小心思他都懂,她从来没有被人看得这样通透过,正因为通透,反而因他的离去而生成了锥心的痛楚。她朝着婪夜渐远的苍茫背影抓了一把,像垂死的溺水人,想要竭力抓住渐渐漂远的救命稻草。

    可是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捞到。

    双脚因为灼伤而火烫,她拼着一身蛮劲挪动着步子,可是只走出了一步。身后的执明手起掌落,一记敲在了她的脑后,也不管她昏了没昏,便一把将人拖了出来。

    丁公藤与化身为青龙的青封交上了手,两人缠斗数十回合,突觉眼前一暗,一人凌空坠下,堪堪落入他的怀中。鹦鹉在上空看得清楚,慌慌张张地飞了下来,伸手要从丁公藤怀里抢人。却被丁公藤挥袖逼住,他的手还没伸出,没防备被迎面袭来的劲风击中,身形一晃,生生收势。那边丁公藤已避开了青封的追击,抱着茶小葱卸力退开。

    青封略一迟疑,即又猱身而上,却而茶小葱猛在从丁公藤身上捞出一物,远远地掷了出去。青色微光,只是一瞬即逝,但青封的直觉告诉了他那是什么。他瞪了茶小葱一眼,返身追着那道青芒掉头狂奔。丁公藤刚想出声,却见茶小葱手指耷拉,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鹦鹉与乌鸦同时上前,却只见到茶小葱紧闭的双眸中挤出来的眼泪。

    “王后……”鹦鹉打量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最后将目光落在茶小葱满是水泡的双腿上,心里猛然一抽。

    “她伤得很重,必须及早医治。”丁公藤没有抬头,只依旧抱着茶小葱从两人中间撞了过去。两人同时被他撞了个趔趄。

    一名老妪从人群中走出,抢在羽族之前接过了茶小葱,她沉默地望了丁公藤一眼,叹了口气,却是干净利落地带着伤者离开。茶小葱紧紧地缩成了一团,连眉心的愁苦都是那样紧缩着。深得解不开。

    她不理解。为什么他非要选择离开。当初若是能预计到如今的决绝,他又何必又送梳子又送戒指?临着昏迷前,她心里仍有疑问。

    婪夜提到了孔雀,为什么是孔雀?她没有意思地蜷着身子。心里随着迷雾层层跌坠,仿佛沉入了无底深渊。她总觉得婪夜的离开不那么简单,可是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原因。

    “你……”青封追了上来。却在三丈开外止步。丁公藤的身形单薄如柳絮,却拥有令人恐惧的身法与力量。看得出,他方才一直注意着殿内的动静。才会手下留情。

    “她给你,你便留着,再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丁公藤顿了顿,没有回头,身侧的羽族却因为他的提醒,而紧紧盯住了青封手里的小盒子,他们的目光在青封与丁公藤之间来回逡巡。却猜不透那盒子里究竟盛着什么。

    一场混战,将玄武殿刨出个大坑来。玄武塔在风中摇摇晃晃,甩得塔檐上的风铃阵阵乱响,怜姬紧紧地跟着爷爷的步子,追着杜婆婆的影子一路小跑,但跑到塔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喂!”青封突然叫住了她,就在她呆愣之间一道青碧的身影飘过,攀着檐角一路纵跃,重新回到她面前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只铜铃,“给你的!”他还是那样冷冰冰的态度,让人讨厌。

    怜姬皱了皱眉头,大声道:“我现在不想要了,不稀罕了!”说着,她夺过铜铃摔在地上,又伸出小脚在上面踩了一几面,反手拖住万俟正的手,气哼哼地走了。都说恨乌及乌,他是那老乌龟的徒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封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时握紧了拳头,刚想反口相讥,陡然感到身后两道冷电扫来,一回头,正对了师父那张阴沉如锅底的俊脸。执明的脸色十分难看,大有暴风骤雨来临之前的冷肃平静。他不觉打了个寒颤。

    执明的视线从他怀里的盒子缓缓挪开,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若不是茶小葱肯在关键时候退让这一步,青龙之约便签定了,执明清楚茶小葱放弃四神之力的原因,同时也为自己的胜之不武感到汗颜。茶小葱有无数个机会使用召唤咒,但她却硬撑下来,这份硬朗的骨气,着实令他佩服。这样的女子,本是玄武之神最好的传人,却不想阴差阳错,让她摊上了一身情债。

    青封到底年纪还小,不理解茶小葱那看似轻松的一掷当中的含义,他只知道,被魔尊锯掉的龙角又回来了。他不会再被他人取笑。

    “这是什么?”亭小佩跟在杜婆婆身边,发现了茶小葱手里攥着的白色戒指,他凑眼上去仔细瞧了一回,又道,“为什么白头发里边还有黑头发?这玩意就传说中的结发信物么?”

    杜婆婆就着他的目光望去,摇了摇头:“结发不相依,又有什么用?”

    走在队伍最末的娉婷一怔,转头看向了丁公藤,半晌才抿了抿唇。茶小葱与婪夜是结发不相依,那她与丁公藤又是什么?方才丁公藤出手,她便看出了双方的差距,原来她一直喜欢的人竟是那样深藏不露,能单独力斗青龙的人,世间又有几人许?

    杜婆婆带着茶小葱回村子里安顿下来,好不容易帮她将外伤处理好,天已经黑了。茶小葱半夜开始发烧,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被压破的水泡浸坏了床褥,四处溢着一股奇怪的腥味,就像是晒得半干的鱼被搬进了室内发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