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物落地时腰间的坠饰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顾清打了个颤,仰头看着薛北望。他的神色平静而淡漠,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没有期待也没有畏惧。

    “你在难过。”

    薛北望捏了捏他的下颌,鼻尖轻轻蹭着他的,嘴唇挨得很近,却还有一点距离。顾清垂下眼,他的视线虚虚凝在半空,乌黑的睫毛掩住了光,让他的眼睛看起来灰蒙蒙的。

    他不等顾清回答,低头咬在他肩膀上,尖锐的痛楚让顾清哼了一声,他没有躲,而是抓住了薛北望的衣襟,仰起脖颈,如同献祭一般。他的指尖蜷缩着,攥住薛北望衣领上的皮毛,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对方胸膛传来的热度。

    这是他常年偏低的体温最渴求的温度,他贪恋皮肤相贴时的温暖,哪怕只是暂时的。颈侧的疼痛愈发明显,大约是咬破了,但在疼痛中,他却生出一点快意。

    就是这样,不必怜惜,也不必客气,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不配被温柔以待。

    薛北望常年握着刀盾,整个掌心手指都是一层硬茧,北地干燥,他的手还有些皲裂的伤口,从他的胸口探进去,整片皮肤都泛着微微的疼。那些粗硬的边缘几乎和甲片差不许多,薛北望扯掉他的衣衫,终于没了碍眼的颜色。

    他不喜欢顾清穿着浩气盟制式的衣物,总让他想起很多厌恶的人和事,恶人谷里或许全是恶人,但浩气盟里未必全是正人君子。他一直没有对顾清说过,当初雁门关一役后,薛直战死,苍云残部本以为皇帝会出兵讨伐安禄山,没想到等来等去,等来了申斥问罪的旨意。

    若不是顾伯玉还算良知未泯,苍云军那个时候就会用他的人头祭旗。顾伯玉给了他一条生路,同时也给了他一条死路,进了恶人谷,他余生都只能做一个叛军之将,这对一名曾立誓宁死不退的玄甲苍云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可他不甘心啊,不甘心这样死,也不甘心这样活,这些年他在恶人谷向上爬,杀了多少人自己都记不得,可江湖争斗和战场搏命是不一样的。他在战场上杀人,是军功,是正义,可现在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活命。

    顾清脖子上被他咬出一道伤口,他甚至听到薛北望吞咽的声音,他能猜到一点薛北望的想法,他想让自己也走上同样的路。

    大约是报复,还有一点不完全的恨,他竟然完全能够理解薛北望的反复,而这样带着欲望和折辱的亲密,他同样不觉得排斥。

    他这一生欠了太多东西,如果能够偿还,那么无论是什么方式,他都甘之如饴。

    “走神了,看不起我,嗯?”

    薛北望惩戒性地又咬了他一口,顾清眨了眨眼,双手搭上他的肩。

    “只是想明白一件事,其实你恨我父亲,是不是?”

    薛北望沉默片刻,嗤笑一声:“他救我一命,我却恨他,是不是恩将仇报?”

    顾清微微摇头,这件事他忽略了很久,薛北望纵然承情,想必心中不甘,多年也不曾散去。

    “你方才问我,做别人眼中正确之事,当真觉得快活么,我便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还是有恨的。”

    顾伯玉给了他一条最好的路,却也是最屈辱的路,虽然这样做能够保住苍云军更多的人,无论怎样权衡舍弃少数保全大局都是最佳的选项。他选择了薛北望,把天平摆在他面前,只要薛北望心里苍云军更为重要,他就一定会答应。

    文人争斗,素来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诱之以利,薛北望可以不在乎个人的生死荣辱,但整个苍云军的担子压下来,他没的选。

    冠冕堂皇,顺理成章,这么多年的不甘和怨恨,本以为在无止境的争斗中会被慢慢消磨,却在见到顾清的那一刻全部都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