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清所说相符,虽然暂时没有宣战,但暗中的兵马调动已然开始,唐无锋的任务变得频繁,这回是押运,回来时又带了点伤。

    同行的人倒是没有折损,但都受了伤,顾清抱着药箱跟在后面,心不在焉地打下手。等都忙完了,他一样一样地给用具消毒,等着药汁烧开的空当里,看到了丢在箱底的手札,他取出来,上面孤零零地写了一页,又被他丢回去。

    “再这样下去,这一本脉案我只写你一个人,应当就够了。”

    出去一回就带着伤回来,大约不出一年,就能攒够五十份,到时候交给师父,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唐无锋干咳一声,从身后抱住顾清,下巴搁在他颈子上磨蹭。

    “我会小心的,这一本只写我,不许写别人。”

    他难得的占有欲和小脾气,顾清只觉得可爱,相处越久,唐无锋在他面前就更柔软一点,有时候甚至会露出几分孩子气。

    “最好我一辈子都出不了师。”

    他敲了敲唐无锋的额头让他退开,从风炉上取下翻滚的药汁,兑进铜盆里,浸泡着方才用过的针刀。他等着水温渐渐冷却,问他药够不够用,随后想起唐门的药不比万花差,又咕哝一声算了。唐无锋当然听到,贴在他的背上,说不够,要顾清再给他做一点。

    “我那点本事,不及师父万一,你当真要?”

    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唐无锋坚持,顾清收捡了药箱就回药房,抽出两张纸开始默方子。上一回做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他几乎从不主动做,只有裴元吩咐下来,才不得不抱着药杵去再背一遍药方。

    仗着过目不忘,他大多时候都在躲懒,裴元给的期限是多久,他一定要拖到最后一日才交。他写完了方子,又开始配药,唐无锋坐在那张躺椅上,看着顾清的身影穿梭在药柜之间,他的衣摆在在走动时轻轻扬起来,露出小片和他一样的蓝色衣角。

    他的眼眶和心口同样酸涩却温热,软弱的情绪将他包裹,夕阳缓缓下坠,顾清回头时衣袖被染上晚霞的颜色,窗外树枝的阴影拉的极长,穿过窗口藤蔓一般缠在他的身上。黑暗快速降临,大片的晚霞几乎被一阵风就吹散了,天边远远露出一角月色,顾清走到他面前。

    “在看什么?”

    唐无锋摇摇头,把那些让他心慌的念头甩出去,抱住顾清的腰,他看起来太需要一个拥抱,顾清的手掌轻轻放在他的发顶。

    唐无锋闭着眼,没有看到顾清看着他的神色一点一点变得冷硬,双眼的神色黯淡下去,他完全陷入了黑暗。

    顾清低着头,面无表情,他的手上还保持着一个温柔的安抚动作,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他早该知道的,没有人能够受得了日复一日没有回应的无望,接受太多情绪,只会让他更加不安。

    他闭了闭眼,想到唐无锋眼中永远明亮的光,他是个很好的人,不该和自己纠缠。他从来没有在唐无锋身上看到这样疲惫又脆弱的神色,那种茫然无处可依的失落感,会让一个人陷入极大的空虚和恐惧。

    谁靠近自己,都不会有好下场。

    人员的调动越来越频繁,春耕时天气不好,近入夏又阴雨绵绵,四周都笼着一股潮气,敞着门窗也散不尽滞闷,反而让雨丝飘进来。顾清开始煮苓桂汤,黎舒出了趟远门回来,从他手里接过碗就瘫在了椅子上。

    “有人疼就是不一样。”

    顾清碾着茶,头都不抬,也不接话,他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好像他永远处理不好的一团杂事,甩不脱也理不尽。等他开始调茶膏,才舍得向黎舒看一眼,然后问他,怎么没有受伤。

    “嗐,你这说得什么话,都在备战,哪有人劫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