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勇者把两个不争气的弱鸡队友扛出城堡返回营地,天色仍是亮堂的,甚至没到饭点。这也和勇者从前想象的完全不同,他以为清小怪和副boss就要干到天黑,然后他和邪神沐浴着月光呼吸间大战三百回合最后迎着朝阳第一缕霞光取得胜利,谁知道一进主殿就快进到结局了呢。

    猝不及防就把为之筹备十数年的重大使命完成了,他有点无措,但肚子已经饿了。精灵和巫师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俩人都不会做饭,平时最多帮他打个兔子捡捡柴火打下手,现在这些活又落到了唯一清醒着的勇者头上。

    不过勇者最大的优点就是身为实干家总能很快接受现实,他一边用刚斩杀过邪神的利剑给打来的野鸡放血拔毛一边老神在在想着下半辈子怎么过。他离家已有很多年,如今一切尘埃落地,感觉是时候衣锦还乡了。勇者除了被迫成为勇者外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回家种地,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安稳地把人生剩下的几十年过完。

    两个队友闻着烤鸡的香味就醒了,悄咪咪摸过来,把正在认真想事情的勇者吓了一跳。巫师都不用他招呼,已经很自觉地撕下一只鸡腿,姿态极为自然,还不忘跟他闲聊问牧师去哪了。他真怀疑这俩就故意睡到这会儿才醒。

    勇者倒还没考虑到这件事怎么跟他们交代,但既然牧师也没说过必须保密,他就老实讲了:她其实是圣火女神转世,下凡来指引我们的,任务完成就回天上了。

    精灵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很专心地在进食。他加入队伍之前一直生活在族群领地,那里远离人类社会,好听点说是避世幽静,难听点就是封闭又排外,报纸都送不到的偏僻地方,更别说放外人进去传教了。因此精灵对大陆上范围最广的圣火教所信仰的主神也没多少感情,这很正常。

    巫师的反应就比较大了。他和勇者一样都是普通人类,又出生在圣地中心的城镇,从小耳濡目染还进过唱诗班,女神对他来说虽无真正的养育之恩但勉强也算半个妈。加上巫师从基础文法学校毕业后就被送去了皇城的魔法学院,学的是正统女神派系法术,根正苗红不过如此。他拿着没啃干净的鸡腿指着勇者你你你结巴了半天,最后一屁股坐回原地,可怜巴巴地:那女神为什么不对我显圣呢?我们一起旅行了这么久,还不能算朋友吗?

    我和女神组队讨伐了邪神假的,多牛啊。这拿回去不得够他吹个几年的,兴许学校还能给他颁个奖呢。

    但勇者想了想说:她不告诉你可能是因为你昨天没看路又把她鞋跟踩掉了,可能还在生气吧。

    巫师听了一愣,赶紧手搓了个火球出来,松了口气:幸好法术还能用。他当然了解牧师睚眦必报一点就着的脾气,只希望她重拾身份能一并记起神的宽容博爱,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他一破学生计较,他真不想失去施法能力被迫肄业,学位都拿不到。

    勇者没心思像往常一样安慰惴惴不安的巫师。他心里有种令他极不舒服的模糊预感,尽管不能确定这代表着什么。他只想尽早回去家乡,似乎但凡他脚程慢一些、路上再闲逛逗留个三两天,他的老家就会像传说里的蜃景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种感觉很奇怪。从少年时离开家再到现在,勇者一直被刻在他灵魂深处的使命驱赶着,要他做这个做那个、到这里去那里。他对出生的小村子的印象极其模糊,好像他根本就是凭空蹦出来的一个人。勇者很恐惧,倘若再不确认自己有无来处,就会失去支撑他活到现在的根基。他想: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他又是为什么能单凭着一份虚无缥缈的使命感,在外漂泊了近二十年?他没想到的是,完成自己奋斗了半生的重大目标没有带来什么成就感,反而余味很糟——越想越糟。

    勇者的第二大优点是很有行动力。他拄着剑鞘把自己从火堆边支起来,给两个队友一拱手:没啥事我就先走了啊。

    精灵和巫师抬头看他,两个人都很茫然:啊?

    缺点是:勇者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时候,总是忘记先告知下同伴。

    他们一起旅行了很久。精灵是在牧师强烈要求下加入的,算来已经认识了七八年;巫师最后一个入队,也有两年多点。精灵是年轻的精灵,巫师也只是个成人没几年的小屁孩。这点时间对心大的勇者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在他们的生命里占据了重要的一段区间。

    勇者情商不算太高,他有点莫名其妙的:事情办完了各回各家,这不是很正常吗。

    他看向小巫师:你离开学校也够久了吧,不念书了?

    他又看看精灵:你家里不还有皇位要继承吗?

    在被薅进小队以前,精灵确实是族里的王储。他优雅自持,待人亲切但疏离;然而几年风餐露宿下来已经学会了喝酒、打牌、弹鲁特琴,偶尔帮睡得很死的勇者打个蚊子,总之就是没有一点王储的模样。

    所以首先也是精灵放下体面,拃着沾了油的手来抓勇者的袖子。不幸的是,既然前面已经讲了精灵至少看起来是高岭之花,理所当然的他不怎么会讲人话。

    ……你走了以后我会很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