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沉沉,摇曳的烛火照亮昏暗的书房,门被推开,拓拔苍揉了揉昏花的眼,不小心触碰了伤处,他吃痛“嘶”了一声,右手一颤,笔尖的墨汁滴下,晕开在纸上。

    他回眸,来人影影绰绰,看得不真切。

    北冥只前脚进门,踩到了什么,他低头看,是一张画满了鬼画符的宣纸。他拧眉拾起,原来写满了不正宗的梁国字,“你写的?呵,字如其人,不无道理。”

    拓拔苍看得见北冥只正站在他面前,看不清他讥讽的表情,听不见他刻薄的侮辱,浑身剧痛,尚有几丝清明,“是我写的……”

    掌风刹那间呼过,狠辣的巴掌落在他脸上,他只听见了清脆的耳光声,耳边嗡鸣,然后他的世界万籁俱寂,了无声响。

    恨一个人,便是看他做什么都觉得难以忍受、恶心至极。

    拓拔苍踉跄后退,撞在了书案上,他堪堪依靠,深深喘息。

    还好,还受得住。

    但,北冥只来找他,就不是一个巴掌能了结的。

    不出他所料,又是一拳重击在他腹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蔓延全身,终是支撑不住,被打得弯下腰屈膝跪地。他捂着腹部剧烈地咳喘,一口浑浊的血自他嘴角流下,腹中翻涌,一阵恶心涌上喉头,他干呕半晌,只吐出血来。

    北冥只俊美的容颜充斥冷意,他喜笑颜开,几分张扬,几分森然,他抬腿踢了踢拓拔苍的肩,道:“这就受不住了?那蛮夷之地的风水还挺养人,把你养得这般娇气。”

    拓拔苍没了反应,身子僵了几秒,力气被抽空,重重倒在了他脚边。

    北冥只凝视自己的手。

    他险些手刃了自己的仇人。

    他刚才可以漠视那个只剩一口气的男人,放任仇人的生命流逝。他蹲下来探那人的鼻息、脉搏,微弱得探不到,而他自己的却与之相反,震得快如擂鼓。

    他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冲出遇园,发了疯似的叫喊大夫来挽救仇人的命。

    他早明白,只是不肯承认,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恨。甚至说,他憎恨自己,胜过恨拓拔苍。

    他的人生截至今日,有诸多无法和解、无法原谅的人与事,他自己排在榜首。

    “老爷。”一白衣妇人自房内走出,打断了他的思绪,朝他轻轻颔首,多年默契无需多言,那人已无大碍。

    “胡姨娘,多谢了。”他礼貌一笑,正要进房,胡枫拦住他,面色纠结,小声问:“老爷,要不要寻个男大夫来为他看看下身的伤?”

    “……好。”

    又是一段时辰的医治,大夫走出来,恭敬地简述了拓拔苍的伤势,以伤者已经醒来,抗拒上药为结尾,北冥只听得皱眉,挥挥手让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