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显然,无论是卢毓还是郑益,又或是刘德然,三人皆非常沉默,他们完全没有那种逃出升天的喜悦。

    为何?

    因为这段时间,从幽州到冀州,三人走访过数十里社,都从这些里社的变化中看到了泰山军在基层权力的渗透和扩张。

    而这一权力的渗透,又使得整个地方里社的权力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

    用卢毓自己的话来说:

    “沿路所见,各里社编户齐民,分田生产,仿若昔日秦法。”

    卢毓三人当然没见过昔日的秦法,但在看到如今河北的情况后,皆感叹昔日六国纷争时,关中的秦国也就是如此了吧。

    在此世,纯粹的秦法时间并没有多长,大概在前汉之后就已经“不合时宜”了。等到了本朝,历代都是和豪强共治天下。

    这表现地方上是,州郡举豪右为重职,在乡社则放权给地方三老。

    换言之,汉室的权力从未在地方基层上扎根。

    而卢毓三人看到的是什么?

    他们在地方的乡社上看到各种形形色色的组织,如代表行政的乡公所,有军事组织的护田队。还有各种不知道名目的组织,如农会、青会、妇会、少年会等。

    而乡社里几乎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参加多个组织,融入到这个权力体系里。

    卢毓三人只是单纯以局外人的身份就能感受到这份权力大网,更别说那些黔首们了。这些人都在无形中被这大网所包裹着,不自觉的就成了泰山军体系的一份子。

    三人中,卢毓受到的教育最为全面,不仅是文化修养高深,还在地方上具体行政过,所以他是三人中感触最深者。

    当郑益还在感叹泰山军对地方的掌控之深的时候,卢毓却对这种掌控感到恐惧。

    因为他很明白,本朝不想学秦汉之体制吗?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卢毓会很负责的讲,非常想,但他们做不到。

    只要是统治者,都希望能和秦皇汉武一样,动念间就能调动全国资源办大事。但可惜,国家权力每下沉到一级,其背后所付出的钱粮和吏员都是一种恐怖的数字。

    而且这种数字还会随着时间持续的增加,因为广大乡社里民会对这种调动越来越趋于消极对抗。

    所以,秦不过二世而亡,前汉也是户口减半,天下逃亡。

    所以本朝也吸取前代教训,努力使地方趋于自理。

    所以对于基层的状态,普遍就是一抓就死,一放就散。这两个就是一个悖论,不可兼得。